八角形廚房有兩百多平米,理應很寬敞,但里面的擺設占去大半面積。
就在屠宰臺對面,還有一排十幾座巨大的磚爐。
靠竟南邊爐口,有一片清理過的痕跡,不遠處還有碳灰與未燃盡的木頭,熄滅的篝火邊還有幾個魚頭,與若干烤焦的魚刺。
丹妮走到進口邊,隨意道:“通道在井里面?”
“啊,您怎么知道的?”山姆大驚失色。
廚房中央那口井全由石頭砌成,井沿半米高,井口直徑接近四米,井壁濕乎乎的,覆滿水垢,井內側還建有階梯,盤旋而下,進入無盡黑暗之中。
“井中藏門,老掉牙的故事了。更何況井壁邊上還有階梯,階梯上爬滿青苔,有明顯的腳印子。”丹妮淡笑道。
說著,她從地上撿起一塊板磚,輕巧地拋了下去。
好一會兒,黑暗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微弱的回音沿著井道往上傳播,聲音一陣陣,好似有什么東西在水底隱藏,此時被驚動了,在水里翻滾。
“陛下,我下去看看。”巴利斯坦主動請纓。
“先等等,我丟顆火球下去探探路。”
丹妮向廚房門口探入脖子的大黑招招手。
“嘶嘎!”大黑低吼一聲,嘴巴張開,噴出一條手臂粗的火蛇,如活物般蜿蜒游走,來到丹妮身前,曲卷纏繞成一團拳頭大的亮紅色火球。
這變戲法似的場景看得胖子山姆目瞪口呆,懸在他鼻孔下的一坨冰涼清鼻涕滑入張開的嘴巴里都沒注意到。
學會殘缺的綠先知冥想術后,丹妮對火焰的精確控制能力又提高一大截,火球在身周飄動的范圍與靈活度也增強了不少。
這會兒,拳頭大的火球已經先白騎士一步,飄入井口,緩緩向下落去。
丹妮、伊蒙、山姆威爾三個依在井沿,朝下方觀望,火球驅散如墨黑暗,井壁上有大片顏色深淺不一的水垢,與少量濕潤的褐色苔蘚,下方有鏡面似的反光,搖曳不定,晃晃悠悠。
“沒有門。”巴利斯坦道。
井道長三十米,火球下落到三分之一深度時,下方的井壁、井底的水面已經一覽無遺。
沒有門扉,甚至沒有一扇窗戶,四周井壁黑糊糊,布滿水垢,沒有開闔的痕跡。
丹妮轉向胖子,在他眼中看到理所當然的鎮定神色,便明白他早已猜到他們找不到門。
伊蒙問他:“門在哪?”
“呼呼呼——”火球下降井底,靠近水面時,一陣狂風突兀地從井底沖上來,風聲呼嘯,幽暗井水猶如巨浪倒卷,龍炎火球竟像蠟燭火苗般飄搖不定起來。
第一次的,丹妮的龍炎火球失去控制,被風吹熄。
井沿邊上的四人被井底涌起的狂風吹得連退好幾步,頭頂破爛的瓦片嘩啦啦飛起一片,向四面八方砸落,乒乒砰砰的雜亂響聲在廚房四周傳來。
“這股妖風從何而來?”丹妮愕然看向胖子山姆。
“我不知道,我下去時,井底什么異樣也沒有。”胖子茫然。
“井底沒有大門,也不該有這么強的狂風。”伊蒙與巴利斯坦皆一臉不解。
“這陣風肯定不是自然風,我的龍炎火球也不會被普通大風吹熄。”丹妮肯定道。
“陛下,我下去看看吧?”巴利斯坦道。
“這”丹妮遲疑了,“你也看到了,風太大,如果落入水中,你一身鐵甲”
“太危險,算了。”她堅決搖頭。
“山姆,你怎么說?”伊蒙目光灼灼看向胖子。
丹妮與巴利斯坦一齊看過去,無形的壓力讓胖子縮了縮脖子。
猶豫片刻,他小聲道:“不要舉火把,不要丟火球,但爵士不是守夜人,下去后什么也看不見。”
“有沒有危險?”伊蒙問。
“應該沒有。”胖子山姆皺著臉,不太確定道。
“鏘!”巴利斯坦抽出長劍,猛地捅向井沿磚縫。
“嗤——”煙黑色劍刃猶如刺入木頭,輕松穿透井沿巴掌長。
“不如脫了鎧甲。”伊蒙學士建議道。
“不,鎧甲不能脫,”丹妮搖了搖頭,“剛才那陣風并非自然形成,有魔法的痕跡,瓦雷利亞鋼鎧對魔法攻擊的防御有奇效。”
“我先下去,如果還是找不到黑門,你再和我一起下去。”巴利斯坦對山姆道。
說完,他就貼著一手扶著井壁,一手握劍,踩著潮濕的臺階,一步步往下走去。
丹妮皺眉看著白騎士漸漸沒入黑暗,只能聽到鐵靴在石頭上碰觸,發出“咔咔”的聲音,在井道內回響。
巴利斯坦似乎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路,等待的時間很煎熬,丹妮一直徘徊在后悔的邊緣,好幾次都想朝下大喊,讓老騎士上來。
可井底又如此平靜,連騎士鐵手套在井壁上劃動的聲音也能聽到,之前的狂風好似是幻覺一般。
“沒有,什么也沒有。”就在丹妮患得患失的時候,下方傳來老騎士洪亮的叫聲。
聲音在井道內回蕩,傳遞到井口時有些失真。
“我上來了?”老騎士說。
“不,讓山姆下去,你小心。”丹妮道。
在龍女王的逼視下,山姆嘆口氣,自我安慰似的說道:“我沒背誓,女王陛下太聰明,自己找到這兒的。”
這番話似乎起了作用,他恢復活力,手腳麻利地走下石階,一手扶著墻,一只手垂在身側。
“七層地獄啊!”大概一刻鐘后,井底傳來老騎士驚恐的大叫。
相處也快兩年了,見過瓦雷利亞魔人,肛過龍蟲組成的貝勒里恩,可從來沒有一次,丹妮見過如此恐懼的巴利斯坦。
他可是號稱“無畏的”啊!
“有門,陛下,真的有門,七神啊!它,它”
“它在說話!!!”巴利斯坦駭然叫道。
“誰——誰——誰——誰——誰——誰——誰?”與此同時,井底傳來低沉卻異常清冽的回音。
丹妮與伊蒙臉色煞白,驚懼后退一步。
這不是巴利斯坦的聲音,也不是山姆的聲音,井底出現第三個人的聲音。
可井底只下去兩個人
“我是巴利斯坦·賽爾彌,丹妮莉絲陛下的御林鐵衛。”丹妮聽到巴利斯坦磕磕絆絆,如同被人支配了的聲音。
“你——不——該——來——這!”那個低沉的聲音清晰地說。
“我”白騎士不知所措。
“他隨我一起來的,”山姆突然說話,“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王國的堅盾。”
——這是守夜人誓詞。
下午時,在圣堂,丹妮還親眼見證佩雷斯坦對著七神宣讀過同樣的誓言。
足足過去十分鐘,井底始終寂靜無聲,好似那兩個人消失了一般。
丹妮與伊蒙面面相覷。
“大黑!”丹妮向擠在門口的黑龍招招手,片刻后,又一顆龍炎火球落入井口,只下潛了十米便停下來,因為這個高度足以讓井沿邊的人看清井底。
空蕩蕩,沒有門,也沒有一個人。
巴利斯坦與山姆消失了。
“呃”丹妮再次與老伊蒙相視無言。
“等等看,既然能出去就能再回來。”老伊蒙道。
然后兩人就傻傻站在井邊等著。
月光透過屋頂破口,在他們身上灑下一層銀輝,四周一片寂靜,連老鼠跑動的聲音也消失,不可聞。
森冷像一支支看不見的箭,從隔壁巨大的冰晶城墻上投射下來,擊中人的膝蓋、小腹、雙手、脖子、臉龐、耳朵,往皮肉里鉆,往骨髓里鉆,老伊蒙禁不住,撐在井沿邊打哆嗦。
“老爺子,你去門口暖暖身子。”丹妮跺了跺腳,吐著白氣道。
“哎,老了。”伊蒙沒堅持,晃悠悠挪動到大黑身邊,靠著黑龍的脖子坐在包裹上。
“好暖和。”他摸著大黑滾燙的鱗甲,樂呵呵笑了起來。
又等了半小時,丹妮終于忍不住了,解下背包,從里面取出玻璃蠟燭,鎖定留在巴利斯坦身上的靈魂碎片,開始精神投影。
絕境長城東邊筆直得像一柄劍,西邊蜿蜒扭曲,如同一條爬行的蛇。
靠近塞外的北境土地,東部為平坦的平原,西邊卻多丘陵與峽谷,長城在避開峽谷,在嶙峋山脊上高低起伏。
此時,巴利斯坦與山姆就縮在險峻丘陵下,在兩塊巨石罅隙處,不停跺著腳,對手哈氣。
而就在不遠處,高聳冰晶巨墻擋住了他們南歸的路途,就像它幾千年來對野人做的那樣。
“爵士,要不我們去林子里找幾根木頭點燃了,生火取暖吧?”山姆眉毛凝結一層寒霜,臉蛋在寒風中似乎吹成兩團紅果凍,冷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林子里有異鬼,等著吧,陛下馬上就來。”巴利斯坦疲憊道。
“陛下怎么知道我們在這?”
“門在哪?”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胖子揉揉眼眶,呆滯看著好奇敲打長城的龍女王,不可思議道:“丹妮莉絲陛下?”
“那道門在哪?”丹妮回頭問。
胖子山姆震驚得迷迷糊糊,巴利斯坦卻早已想到龍女王會以這種方式出現,沒有半點驚奇,徑直從巨石縫隙間鉆出來,在一面冰晶上畫了一個圈,道:“大概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