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旅館三樓，一間寬敞卻簡約的客廳。
燭臺吊燈下，擺放一張四方形的木桌，提利昂與洋蔥騎士相對而坐，瓊恩與九歲的蒙特里小伯爵各據一邊。
看起來像在搓麻將，但氣氛低沉壓抑，完全沒有麻將場上的暢快。
“我真不想再和你扯皮了，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折騰快半個月，你不煩，我也累了。”提利昂神情疲憊道。
“我們都明白一個事實，要維持河灣穩定，最好別讓‘親手’加爾斯血裔之外的貴族染指高庭。”
頓了頓，洋蔥騎士表情真誠道：“我也不繞彎子了，史坦尼斯陛下計劃將高庭交給佛羅倫家族。
下一任河灣公爵預定為亞賽爾·佛羅倫大人。
在勞勃還活著時，亞賽爾爵士便兢兢業業，替史坦尼斯陛下當了十年龍石島代理城主。
之后更隨著陛下南征北戰、出生入死，為了國王陛下，他親手將自己的兄長艾力斯特伯爵送入大牢。
陛下該給予他回報。”
“據我所知，亞賽爾既沒上陣殺敵，也沒像你一樣屢立奇功，真要回報他，赫侖堡公爵就綽綽有余！”提利昂淡淡道。
瓊恩也道：“亞賽爾娶了‘王血’格里克的女兒......我不是說野人配不上河灣公爵夫人的位置，只是你也說了，河灣青手一系的諸侯很排外。”
十萬野人是一股強大的力量，丹妮本身無心在維斯特洛玩爭霸游戲，也就沒想過收編野人軍隊。
但長城上瓊恩與史坦尼斯卻一直在嘗試收服野人。
瓊恩憑人格魅力折服托蒙德等一眾野人首領。
史坦尼斯的魅力值一直都是負數，連南方人都不怎么喜歡他，更何況塞外野人？
于是，與野人首領聯姻成為他的一個選項。
與羅柏一樣，國王有了老婆，便讓國王的親戚去聯姻。
亞賽爾·佛羅倫本看中英姿颯爽的瓦邇，而瓦邇是曼斯·雷德的小姨子。奈何瓦邇看不上他，曼斯看不上二鹿。
亞賽爾退而求其次，選中上一代野人王“紅胡子”的后裔。
但野人王沒有傳承制，野人王的后裔與已故卡奧之子一樣，沒多大價值。
只不過南方貴族希望統治野人，便想當然地從野人中找出一個聽話的王族。
事實證明，壓根沒幾個野人認可所謂“王血”，他們連曼斯雷德這個現任的野人王都不屌，更何況前代野人王的后代？
現在，本就沒啥價值的聯姻更是成了亞賽爾的拖累。
如同瓊恩所言，珊莎不是青手后裔，但她與伊耿總算出身不凡，至少比身為次子的亞賽爾與女野人的組合要強。
“亞賽爾爵士打算解除婚姻，把現任妻子送入靜默姐妹會，然后再迎娶瑪格麗·提利爾，如果瑪格麗死了，就換成藍道·塔利伯爵的小女兒。”洋蔥騎士有些尷尬地說道。
七神教會之下有很多組織，最常見的修士、修女，作為教會武裝戰爭之子與窮人集會，修道院的和尚，收斂尸體的靜默姐妹。
唔，修道院的和尚是真和尚，剃光頭，發下靜默誓言，日常活動主要有勞動、冥想、祈禱和靜默。
獵狗便是被修道院的和尚救了，只不過他沒有剃度而已。
靜默姐妹有點像尼姑，會發下禁欲和靜默的誓言。其他教士服務于所有七神，而靜默姐妹只為陌客服務。
故而，她們也被稱作“陌客之妻”。
亞賽爾把老婆送去靜默姐妹會，就是逼迫她當尼姑，很殘忍。
提利昂譏諷道：“亞賽爾信仰紅神，把老婆送到七神教會算什么？
而且藍道·塔利現在還是我老姐的國王之手呢，君臨都沒打下來就惦記上人家女兒。”
“七層地獄啊！”忽然，瓊恩猛一拍大腿，驚叫道：“我想起來了，山姆的母親也是佛羅倫，是亞賽爾爵士的親侄女。
山姆的妹妹是亞賽爾爵士的侄孫女啊，這怎么能結合？”
“又不是兄妹與父女，七神都不禁止這種表親間的婚姻。”洋蔥騎士窘迫辯解道。
“我覺得兄妹也更能讓人接受些。”提利昂嘟噥道。
“因為你成了坦格利安，所以才會這么說。”戴佛斯譏諷道。
“就算為了我老姐和老哥，我也會這么說。”提利昂笑嘻嘻道。
戴佛斯深深看他一眼，直截了當道：“河灣地太重要了，特別是在長夜降臨的今天。
史坦尼斯陛下只會將其交給最忠誠的屬下。
這么說吧，珊莎夫人才為我們提供十萬噸糧食，但高庭一地便儲備了不止三十萬噸糧食。”
“那谷地呢？”提利昂問。
“唉，陛下現在的基本盤便是谷地諸侯，他們反對珊莎夫人入主鷹巢城。”
“那就是沒得談了？”提利昂攤手道。
“陛下的意思是，可以讓珊莎繼承徒利家的奔流城。”洋蔥騎士道。
提利昂搖頭，“我其實很贊同這個建議，但珊莎一定不會同意，她的舅舅還活著，姥爺也在攣河城幫巴利斯坦爵士布置頸澤防線。”
“那就將河間一分為二，奔流城照舊歸徒利，珊莎夫人繼承伊耿的赫侖堡公爵之位。”
“這樣不好，早晚兩家會起沖突，而且你別忘了龍女王。”提利昂幽幽道。
洋蔥騎士心里一緊，“她要插手七國紛爭？”
提利昂道：“她依舊堅持‘終結長夜者為王’的誓言，但王領是坦格利安家族經營數百年的族地。
就像北境屬于史塔克，西境屬于蘭尼斯特。
無論最終誰坐上鐵王座，坦格利安的族地都要收回的。
要么把鐵王座搬到風息堡，要么給她等同王領的補償，比如，與蟹爪半島相連的三河流域。”
“這......”洋蔥騎士神色糾結。
這是他和史坦尼斯之前都沒想到的，但仔細想想，龍女王的要求也不算太過分。
龍女王在野人南下時救援過長城。長夜降臨后，又第一時間趕來打異鬼，與史坦尼斯國王組成抗擊異鬼的兩大主力，完全盡到“王領公爵”的責任。
責任與權力是對等的，至少龍女王有力量要求對等的權力與利益。
好一會兒，戴佛斯無奈道：“我得回去與史坦尼斯陛下商量一下。”
“還商量？”一邊打瞌睡的瓦列利安小伯爵不樂意了，“雨林伯爵，每次一遇到問題你就回去找人商量，來來回回都快半個月了。現在再商量，那下次談判是什么時候？”
“這次不一樣，涉及龍女王與王領歸屬。”戴佛斯輕聲道。
蒙特里小大人般嘆口氣，道：“伯爵大人，我年紀小，不如你們有見識，但我也知道維斯特洛的歷史與傳統。
在征服者伊耿到來前，君臨是一片被森林覆蓋的丘陵，王領也大半荒蕪著沒開發。
是坦格利安，讓蠻荒之地成為如今繁華的城市與村莊。
按照傳統與律法，王領就該屬于坦格利安，這事兒壓根不用討論。
否則，青手一系憑什么要求統治河灣？史塔克憑什么成為北境之王？西境憑什么歸蘭尼斯特？
還有風息堡、鷹巢城和陽戟城，與諸多傳承千年的伯爵領地。
如果你破壞這個傳統，那七國才要徹底陷入混亂。”
戴佛斯啞口無言。
提利昂朝小伯爵擠眉弄眼一番，怪笑道：“我還以為你這公證人只會打瞌睡呢！”
小伯爵臉蛋紅撲撲的，低下腦袋小聲道：“我餓醒了。”
“那就吃飯去吧，今天就到這兒。”戴佛斯連忙道。
“說實話，史坦尼斯有心情打君臨、玩權斗，不如把精力放在異鬼王身上，搞定它，珊莎·史塔克什么都不會索要。
若異鬼王最終被別人殺死，現在的千般謀劃便成了笑話。”提利昂嘆道。
戴佛斯意味深長道：“我也說實話，如果不是龍女王折騰個‘庸王嫡系后裔’，史坦尼斯陛下壓根不會在意珊莎夫人的小動作。
如果沒有你這個‘伊里斯超級私生子’出現，如果你沒與珊莎夫人聯合在一起，把河灣給冊封給伊耿的遺腹子也沒關系。”
提利昂眸光一閃，道：“你認為龍女王有陰謀？她在謀劃什么呢，總不會是鐵王座吧？”
戴佛斯站在桌前沒有動，俯視對面的小惡魔，淡淡道：“我也想知道，她為什么一定要刺激史坦尼斯陛下。
明知道你和珊莎夫人不甘平淡，偏偏還給你們掀風作浪的機會。
就好像她在鼓勵你們參與權力的游戲，鼓勵你們與史坦尼斯陛下作對。”
“這話說得，好像是她鼓勵她瘋爹去強健我可憐的老媽，然后生下我這孽種一般。”提利昂苦笑道。
戴佛斯直視他雙眼，道：“無論如何，史坦尼斯陛下都不會允許在他全力對抗異鬼時，有兩個心懷叵測的坦格利安躲在一邊暗暗謀劃。
坦白地說，史坦尼斯陛下不會在七國范圍內挑事，他只針對除龍女王之外的坦格利安，也即是你和珊莎。
只要確保你們放棄對鐵王座的追求——或者，對陛下發誓效忠，或者，離開維斯特洛——立即就會天下太平，舉國一心，共抗異鬼。”
“效忠，可以呀，我們現在不就是在討論效忠的價碼嗎？
滿足我們的要求，我和珊莎立即高喊‘國王萬歲，史坦尼斯陛下萬歲’。”提利昂舉著拳頭怪叫。
戴佛斯轉身離去。
“等等！”提利昂追過去，下樓的過程中，只用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說道：“我有個建議，對你我雙方都有利......”
“你瘋了，竟敢索要風息堡？！”
“不不，只是抵押......”
侏儒的聲音越發低了。
“你想效仿你的祖先，‘機靈的’蘭恩。就像蘭恩騙凱巖城一樣，空手套白狼騙走史坦尼斯陛下的風息堡？！”戴佛斯冷冷道。
“不，我的祖先是瓦雷利亞龍王，想要什么只會通過戰爭去搶，從來不騙人。”提利昂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