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過黃次郎他們后，秋月赤緩緩地，一點一點道出秋月星里的故事。
世界上，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感同身受，人們的悲喜并不互通。
沒死過的人，不懂死過一次的人，死過一次的人，不會懂死過兩次的。
他以為，是她不懂死。
到頭來，是他不懂她。
作為過來人，他很清楚死亡時的那種絕望，痛苦。
神谷青一實在不明白，矮冬瓜是怎么熬過來的。
他真的不明白，因為他也僅僅才死過一次而已。
她為什么能這么堅強？
神谷青一看著眼前的秋月赤，看著躲在遠方，時不時偷偷看過來的那群小鬼頭。
忽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是啊，一個小女孩，在本應天真，無憂無慮的年紀里扛起一個家，怎么可能是用堅強就能解釋她付出的一切？
太輕描淡寫。
太不公平。
“或許，她從來沒有堅強過。”
神谷青一跟自己說道。
再看了看，那群小鬼頭。
本來他從好心的出發點，打算罵醒矮冬瓜，但是到頭來，什么都不知道的，原來是自己。
他才是傲慢的那一個。
秋月星里的確有種種缺點，有很多很多的不足，但是神谷青一不知道，怎么去責怪這樣一個女孩。
這樣一個，為了扛起一個家，早就已經遍體鱗傷，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女孩。
他無法猜測，秋月星里的內心是否很累了，是否滄桑，他不是她。
懷著復雜的心情，神谷青一來到屋頂上，緩緩走來。
“你是故意來看我笑話的嗎？”秋月星里說道。
“這個鈴鐺……”神谷青一猶豫著說道。
秋月星里心里一顫。
“是嗎，你看不上那就不要了吧。”
“我并沒有看不起。”神谷青一認真道：“只是它對你，不是很重要很重要嗎？”
“赤哥都跟你說了嗎。”
秋月星里嘀咕一句，然后撇撇嘴，“是啊，怎么的，你想笑我就笑我吧，我是沒有你厲害，但是遲早我會超越你的。”
“以后，我會越來越厲害。”
神谷青一點點頭，“對，以后，你一定會更厲害。”
秋月星里有點不是很適應神谷青一的直白，只覺得很別扭。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她只好低聲哼了一下。
“你知道就好。”
“鈴鐺……你收下吧。”秋月星里頓了頓，再次說道。
“它太貴重了，如果你覺得對我有虧欠，可以用別的方式。”神谷青一回道。
“可是，”秋月星里輕輕咬了咬下唇，“可是，我只有它能給你了。”
神谷青一忽然愣住。
看著微微低下腦袋的，看不太清表情的女孩，神情恍惚。
心情很復雜。
只有它，嗎？
神谷青一看了看躲在遠方，偷偷打量他們兩人，露出擔心表情的那群小鬼。
他們衣著普通，黃次郎身上的衣服，還打著好幾個補丁。
再看這棟房子，同樣的老舊，第一次來，他稍微沒控制好力道，就踩爛了地板。
而女孩她，駕輕就熟地，拿出工具很快修好。
每天放學，等待少女的，是七八份兼職。
神谷青一嘆了一口氣。
然后，用十分莊重，嚴肅的表情，說道：“我會好好珍惜它的，我不死，它不丟。”
“干嘛一下子那么認真。”
秋月星里有點別扭，但是看著神谷青一的表情后，怔了一下。
她輕聲道：“它的名字，叫雙子月鈴。”
“現在才告訴我名字啊。”神谷青一笑了笑。
“那地方，很危險？”
秋月星里點點頭。
“不能不去？”
秋月星里猛然抬頭，張嘴想要說什么。
“我陪你。”
神谷青一重重道。
“我陪你去。”
秋月星里本來想說的話，頓時咽了下去。
“為什么？”
“大概是……”神谷青一開玩笑道：“我不舍得每天那一份免費的便當吧？”
“你、你，你說什么胡話！”
秋月星里臉上微紅，“只是暫時的！我又不是以后都會給你準備！你想得美！”
“行行行，打住。”
神谷青一趕緊道：“你說一下吧，那地方是什么情況？”
看著坐到旁邊的那混蛋，秋月星里輕哼了一聲，撇撇嘴。
“那是，我們家族的傳承地。”
“傳承地？”
神谷青一一愣，“是不是那種，放著絕世功法，簡單練幾下，就能變得超強？”
“或者是，有什么驚天寶物，能讓人跟開外掛一樣修煉？能大殺四方？”
“還是說，能激發你血脈啊之類的，讓你一躍成為大妖怪？”
秋月星里無語地看著他。
這混蛋怎么回事？
雖然混蛋歸混蛋，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家伙還是挺聰明的，但現在咋會有這種這么蠢的想法？
“額……”神谷青一尷尬地笑了笑，“不是嗎？其實我也只是開個玩笑。”
一提到傳承地，他就馬上想起以前看過的作品。
想來，確實是他張嘴就來了。
要是有那些東西，他們家早就跑過去拿了，哪能像現在這樣，混得那么慘。
“我們家祖上，是一位很厲害的大妖怪。”
“聽說過。”
“她有九條命。”秋月星里語氣平緩道：“但是，每一代，我們都會不如上一代。”
“九條命，八條命，七條命，到了我這代，就只有三條命了。”
“我們的祖先預見到，我們家族再這樣下去，會逐漸衰落。”
“所以……”
秋月星里說到這里，有點不是滋味。
“后來，我們每一代的祖輩，都會將他們的一條命封存下來。”
“用特殊的術法，代代傳承。”
“到了我這一代，可能有數十位祖先的性命，留存在那里。”
“太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母親告訴我，這種傳承只能繼承一次，繼承就是全部，而且還會有一定的危險，不到不得已，不要去。”
神谷青一聞言沉默。
這意味著……秋月一家的祖上每一位，都付出了一條性命作為代價。
數十位祖先的心血，雖然說那能獲得強大的力量，但是這同樣是一股非常大的壓力，非常非常。
不談失敗，成功的話，那就意味著一代又一代的期望，一代又一代的使命，都托付在繼承者的身上。
不僅僅是歷史的厚重那么簡單。
腦袋不太蠢都能明白，能讓秋月家那么多位祖先，都自愿付出一條生命的，并且傳承了那么久還沒被繼承的，那背后代表的事物是何等的重量。
神谷青一轉過頭，看了看秋月星里，表情上，看不出太大問題。
“下定決心了？”
“嗯。”
她回道。
“好。”
神谷青一點點頭，“什么時候出發？”
“你真的不阻止了我嗎？”秋月星里問道：“會很危險，我也不知道多危險，你真的要幫我？”
“你確定？”
神谷青一淡淡道：“那么危險，就意味著會有很大機緣不是嗎？雖然傳承我不打算搶你的，但是其他寶物可要歸我。”
秋月星里撇過腦袋，低聲道：“我不需要你同情。”
神谷青一嘆了一口氣，“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你。”
“我，可能沒幾天能活了。”
“什么！？”
秋月星里大吃一驚，臉色發白，“你怎么可能，你那么厲害的一個人，怎么……”
神谷青一苦笑，“你以為我今年幾歲？這種年紀，就掌握不相配的力量，難道你認為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嗎？你不覺得我太強了嗎？”
秋月星里嘴唇一抿，是啊，其實她對神谷青一的力量，都一直很羨慕，向往，卻又忽略了，強大的背后，豈能沒有付出？
她萬萬想不到，神谷青一會快死了！
秋月星里想過，他或許會在知道自己死后，稍微傷心那么一下。
想過，他會很快消失在自己視野中，等自己終老后，也不曾聽聞他的名。
想過，他會跟自己大吵大鬧，最后離開，兩人分道揚鑣。
想過，回報完他的恩情后，雙方以后成陌路人。
可是秋月星里萬萬想不到，神谷青一居然要死了！
他雖然很混蛋，跟自己不對付，剛才也兇自己，把自己罵的很慘，在次郎他們面前那么丟臉，但是，但是……
秋月星里眼角情不自禁泛起淚水。
“怎么才能救你？”
“你怎么能死！”
秋月星里下意識咆哮道。
“怎么可以！”
看著矮冬瓜反應這么大，啜然欲泣的樣子，神谷青一感動之余，也有點尷尬……
“那個……其實我只是想舉個例子，你看，你不會對我見死不救，我也不能眼白白看著你去死，對吧？”
“你！”
“神谷青一，你就是個大混蛋！”
秋月星里委屈地抽了抽鼻子，猛地一用力，將眼角的淚水擦去。
混蛋混蛋混蛋，死這種事，是能拿來開玩笑的嗎！
“好吧，抱歉，是我不對，對不起。”
神谷青一也覺得自己剛才的確混蛋了點，可他真的沒想到，這矮冬瓜反應那么劇烈啊。
“總之，你要去傳承地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
“哼。”
秋月星里沒有回答。
所以，算是默認了嗎？
知道秋月星里性格的他，自然清楚，對方這時候不可能承認。
事情暫時解決，神谷青一打算離開了，一來大河康那邊他需要趕著回復，二來繼續待下去，他總覺得會越來越尷尬。
“對了。”
就在他準備躍下地面的時候，神谷青一想了想，背對著秋月星里，認真道。
“剛才的話，真的抱歉。”
“一直以來，我覺得你做得很好了。”
“秋月星里。”
第一次，神谷青一正式稱呼她的名字。
“沒有人有資格，能要求你做更多。”
“辛苦了。”
秋月星里身體一顫。
沉默幾秒。
她輕聲地問。
“剛才的，真的只是玩笑，對嘛？”
“……是的，那只是玩笑。”
“哼，”秋月星里撇撇嘴，“快點走吧，我們家可沒有留你過夜的地方，當然你要是想睡屋頂，我也不介意。”
神谷青一搖搖頭，啞然失笑。
他沒有轉身，自然也沒看到。
少女背后，是什么樣的表情。
回到租房后，神谷青一趕緊給大河康說明情況，后者得知后同樣松了一口氣。
不管秋月星里是怎樣，都是他的學生，他自然不希望對方出事。
“老師，秋月同學她周一會來退回那份申請的，麻煩您了。”
又跟大河康聊了幾句，禮貌道別后，神谷青一才放松下來。
洗完澡，跟田中打了會游戲，就睡覺了。
明天，還要去那個，說是不過去就在他家門口上吊的老爺子家。
后來的地址，還是那老爺子用別的手機號碼告訴的。
上賓區，跟中井石介他們住的同一個區域。
“陰陽師，果然都很有錢。”
神谷青一得知這個地址后，忍不住嘀咕，心生羨慕，嫉妒差點讓他質壁分離。
那對咸蛋，真是簡直了。
老爺子，名為石田久衛門，這是后來中井有三打電話告訴他的。
是中井有三，特意拜托金二郎，找上的石田老爺子。
他們一家，是注重錘煉肉身的流派，早在神谷青一跟中井有三有聯系后，中井有三就想過，讓石田老爺子傳授神谷青一一些法門。
正因為有這方面的打算，才是當初中井有三，會在誤會之下，承下神谷青一在協會完成任務后那些積分。
當然，更多的，是中井有三出于愛才的心態。
可惜的是，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這件事耽誤了下來。
直到不久前，石田老爺子才有空，并且出乎他意料的，很痛快就答應了這件事。
搭電車到站后，神谷青一按照地圖導航，慢慢來到一家道場。
掛牌上，寫著石田道場四個字，簡單直接。
道場很大，很大。
可惜沒人。
在一個中年人的接待下，神谷青一來到后面的道場中。
里面遍布大小不一的巖石，有不少碎石散落在地上。
“你來了。”
穿著武道衣服的石田久衛門，盤坐在地上，看到神谷青一過來，淡淡道。
“石田前輩，您好，晚輩神谷青一來打擾您了。”
神谷青一尊敬問好。
石田久衛門點點頭，然后開口。
“現在，盡你全力，打我一拳。”
神谷青一：“？”
你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