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的交談中,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下午第一節課依舊是飛鳥老師的課,她之前那一身衣服身上沾有上澤宮的血漬,沒有再穿,而是穿了一身看上去有些松松垮垮的大上一號的衣服。
在上課前,她走到了上澤宮的面前,雖然面色有些蒼白,看上去還有些害怕上澤,但她依舊真誠地向著他鞠了一躬:“上澤同學,多謝你了!”
在她鞠躬的時候,上澤宮能夠聞到一股藥味,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保健室老師月野雫的衣服。
上課鈴打響了。
“今天,我們來講江戶時期的畫家葛飾北齋......”
在飛鳥老師開始講課的時候,上澤宮已經跑神了,十分在意渡邊林給自己所發的鏈接,看到周圍有幾個學生沒有聽課正在偷偷摸摸刷著手機,他想了想,也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
剛才還對自己道謝了,現在老師應該不會管自己的小動作吧......上澤宮這樣想著,打開了渡邊林發給自己的鏈接,瀏覽器很快跳轉到了一個帖子中。
那是一個小型的名叫“Lily”的論壇中的其中一個帖子。
是一篇樓主以第一人稱所寫的故事。
......
那是在初三時間已經過半的時候,我突然心里產生了一個想法——我想要談戀愛。
無論和誰都好,只要是一個看起來還算順眼的男生,我都愿意接受對方的告白。
與其說想要談戀愛,不如說只是因為我想讓自己從無趣的日常中掙脫出來,想讓日常轉變為非日常。
突然突然提起這種事總感覺有些奇怪,但我還是想說出來。
其實,是一個惹人嫌的綁著麻花辮的女生,雖然倒是有幾個能夠交談的女同學,但自己也知道,那幾個裙子短的甚至外露春光的女生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當成朋友的,頂多是一個能夠笑著迎合的小丑。像我這種女生,在別的故事里一定不會是故事的女主角吧。
如果女生之間有種姓制度的話,自己絕對是最為低賤的首陀羅,只會陪笑、任人嘲笑自己老土的穿著和談吐。
某天,一個剎帝利突然對我說:“......再怎么說你也算是我們這個小團體的一員了,最好還是打扮一下吧,不然以你這種老土的穿著一定會降低我們整體的風評度的!”
如果是以往的自己,一定會以“我感覺化妝品涂到臉上很危險”“這個發型已經早已習慣”等仿佛昭和時代的老奶奶才會說出的話作為結局,然后沉默著任由她們嘲笑“你的思想太古舊了吧!”“你到底是那個時代穿越過來的土著啊!”來作為結束。
但這次,我不想這樣說了。
“......那我試試吧。”我垂下眼睛輕聲回復了她們。
她們幾個剎帝利滿臉驚愕,完全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她們對視了一眼,又笑了起來:“不不,我們剛才只是開玩笑,你不用在意的!這種裝扮最適合你了,完全不需要改變!”
她們這次的笑容帶著些慌張,似乎很擔心我真的做出改變。
女孩子的階級是不固化的,只要有著合適的發型,新潮的穿著和聽上去就給人一種“好厲害”的發言,很快就能夠站在領導階級,趾高氣揚的使喚著別人。對于她們來說,能夠吸引男生目光的競爭對手越少越好。
“喏,那家伙不是你的朋友嗎,如果你進行打扮的話,你要把她置于何處啊!”一個人突然把手指向了一位坐在后排靜靜看著書的女生,她也綁著麻花辮,帶著方框眼鏡,沒有裁剪過的過膝裙子穿在身上,看上去和自己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過,和自己不同,她靜靜地翻著書頁,就算沒有一個人與她談話依舊很是安靜,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文學少女一樣,雖然其他人并沒有注意到,但她的那種嫻靜的氣質確實吸引到了我。
朋友?她是自己的朋友嗎?自己明明沒有與她說過幾句話呢。
這時候,我突然回想起來了自己麻花辮的發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綁的。
那是初一剛開學的時候。
當時的我小學剛畢業,脫離了每天必須要背的書包,丟掉了防狼器,第一次能夠用新奇的目光看著四周的一切,想要把這一幕刻在自己的腦子里。
周圍的人都在嘰嘰喳喳的興奮說著話,和自己一樣都十分的興奮,雖然想要竭力的做出成熟的樣子,但言語間稚氣依然未脫。
就在那個時候,我注意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女生,她沒有與任何人交談,只是靜靜地坐在窗邊,一頁一頁的翻著書,陽光灑在她的書和臉上面,仿佛有一種無形的立場將她與我們隔開,那種耀眼的感覺給了當時的我很大的沖擊。
我那時候想著,如果我也變成那種模樣就好了......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我便央求著母親為自己綁了一個麻花辮,特意戴了爸爸放在抽屜里的平光眼鏡,滿心以為自己成為了一個像她那樣成熟的大人。
由于是剛剛開學,當時周圍的人雖然看到了我的發型變化,但只是微微一愣,沒有詢問,似乎是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入學第一天新奇的事情太多了,沒有多少人會記得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的發型。
那天,我清楚地記得那個文學少女第一次將目光從書上移開,對著我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之后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書本,仿佛那個笑容只是為我而綻放。
我仿佛受到了偌大的激勵一般,全身充斥著一種強烈的滿足感,以這副麻花辮眼鏡娘的形象投入了我的初中生活。
人的審美是會變的,尤其是對于初中生來說。
初中生們迫切的想要與社會接軌,于是,三年過去了,化妝搭配和電視劇成了女孩子的標配,視覺系樂隊、機車暴走族則成了男生們的崇拜對象。
在審美一直在改變的同學周圍,我也深受她們影響,也認為自己留的麻花辮很是土氣,羨慕起了那些染了頭發的女孩子。
不過,因為有她在,我一直沒有改變自己的形象,這也讓我逐漸被疏遠,直到現在成為了被嘲笑的對象。而她也同樣,三年過去了,依舊沒有一個朋友,甚至連一個談話的人都沒有。
但她與自己不同,她仿佛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就算不用融入集體依舊能夠生活下去。
雖然我很想去與她進行交流,但每當自己走到她面前與她進行對話時,總會被她那溫柔的微笑所吸引,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到要說些什么,每次都是面紅耳赤地從她身邊逃走。
初中的我未曾得到過一次夸贊......除了她的微笑外。
我想,現在或許是時候該改變形象了。
當我告訴了母親這件事后,她對此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情緒,只是點了點頭,帶我去了一家附近很有名氣的美容院。
當我一直以來綁著麻花辮的頭發被店員解開,披散在身后時,我發現鏡子面前這個人變得陌生了起來,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感受。
原來,我長得也不算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