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錘砸爛了發動機缸體沙模,也砸碎了每一個工人的玻璃心,車間主任被擼,工作成果被砸碎,誰還敢不把這個新來的廠長放在眼里?
而在人群之中,也有人的眼睛里,露出希望的光芒來,烏瑞華,就是其中一個。
看來,新上任的廠長,是真的打算干出來什么啊。這個廠子,已經爛了,現在也是該有人過來收拾收拾了,想到這里的時候,烏瑞華的心中突然就感覺到了一陣的暖和。
趙國棟這一砸,把整個廠的人,也都給砸醒了,新來的廠長不好惹,所以,暫時還是先順從著他好了,否則的話,這個年可就過不好了。
這一天,是廠子里工人來的最多的了,而且,沒有一個敢提前下班,如果趙廠長蹲在門衛那邊,盯著人下班,那可就撞槍口上了。
冬天原本就黑的早,等到下班的時間,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孔老二在車間里,來回轉了兩圈,終于,還是咬咬牙,走到了已經澆鑄好的成品區,悄悄地砸開了沙模,里面,一個鐵青色的煤爐,就出現在眼前了。
今天澆鑄的時候,還是偷著把這個煤爐給澆鑄出來了,那么,是否要帶走呢?
孔老二最終還是咬咬牙,今天是新廠長上任的第一天,各種管理的細則還沒有出來,廠子里還有漏洞可以鉆,但是,如果過了今天,估計明天,就更難把這煤爐給弄出去了。
十五塊錢呢啊!
一分廠從不加班,所以工資一直都是最低標準,他一個月才賺三十塊錢,倒騰出去這個爐子,就能賺半個月的工錢,所以,還是干吧!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大家都害怕,誰都不敢,自己就更有機會了。
現在的28自行車,那可比后世的電三輪還全能,孔老二找了一截細鐵絲,捆住了煤爐,然后兩邊是兩個鉤子,正好就掛在了自行車后座的右邊,然后,借著夜色,搖搖晃晃地騎著就出去了。
孔老二此時的心中,還是稍稍有些緊張的,他戴著皮帽子,穿著軍大衣,是這個年代冬季的常見裝扮了,這樣,他的高矮瘦削,甚至是外貌,都看不出來了,一旦被別人發現了,那就蹬著自行車,往黑暗里猛跑,總之絕對不能被抓住!
只要沒有被當場抓個現行,那事后來個死不認賬,看看他們能把自己怎么樣,打定這樣的主意,孔老二騎著自行車的腳,就蹬的更快了,嘴里呼出的白氣,很快就讓他的嘴邊的胡須,都開始結上了一層霜,真是一個能凍死人的天氣啊。
門崗那邊呢?
孔老二遠遠的,就開始瞟過去了,那邊亮著昏暗的燈光,已經沒有人在外面杵著了,哼,這么晚了,估計趙國棟的車子也已經走了,所以,站了一天的門崗,肯定也縮到暖和的門衛室去了,哪里能一直在外面站著,還不得凍死人啊。
自行車的鏈子嘩啦啦的響動著,兩腳蹬的平穩,逐漸靠近門口的時候,孔老二的心中還有些緊張,萬一這個時候,里面突然出來人怎么辦
大不了分他一半,有錢大家賺,能多幾塊錢,買幾斤羊肉過年啊。
這樣安慰著自己,孔老二終于騎著自行車,走過了門崗,他擔心的事情,一直都沒有出現,于是,孔老二的心終于徹底地放松下來了,現在,只要轉過了前面的街角,在那棵大樹下,等著那個學徒工就好了。
今天經過了這件事,對方還敢買煤爐嗎?
如果今天他不等著,明天自己上了班,在整個廠子里,把他找出來,哼,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
原本大家都做了沙模,但是今天趙國棟的下馬威,把大家都嚇壞了,誰都不敢亂動,只有孔老二悄悄地澆鑄了一個,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手頭有了錢,過年的時候,也好拿去玩幾把。
夜色有些黑,廠門口的燈光,照在積雪的路邊,反射著光芒,放眼望過去,就在大樹下面,赫然就站著一個人,看的孔老二心中一喜,腳下用力,蹬著自行車過去了。
那個人,是背對著他的,不知道是在干嘛,孔老二把自行車停在了他的身邊,小聲地喊道:“喂,快拿錢過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話語剛落,那個人就轉過來了身體,同時,幾道明晃晃的亮光,照在了他這里,大樹的后面,路邊的水溝里,居然還藏著人!
“孔老二,私自偷賣廠里的東西,你還真是大膽啊!”這個聲音,冰冷的聲音響起,孔老二頓時就是心中一慌,兩腿都軟了。
趙大炮?
這個趙廠長,居然就在這里等著抓他?孔老二此時再想要騎著自行車跑路,已經來不及了,后面的幾個人,已經將他按住了。
“把他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去。”趙國棟的第二句話,更是讓孔老二兩腿一軟,噗通一下,就跪了下來。
“趙廠長,您,您放過我吧,我,我這是第一次啊。”
如果是在廠子內部處理,那就是給他的處分,大不了再扣幾個月的工資,也就算了,但是現在,這個趙大炮還真狠,直接將他交給派出所,盜竊國家財產,不僅僅是丟工作的問題了,這就是要判刑的啊!
“不管第幾次,不管多少,這是性質問題。”趙國棟說道:“你有什么話,和負責審問的警察說吧。”
說完,趙國棟大踏步地向著明亮的門房走去,眼神凌厲,自己白天對著門房發了一頓脾氣,門房居然還沒有絲毫的悔改,職工可以帶著工廠的東西,堂而皇之地出來,看來,還得整頓!
北風,呼呼地吹著,卷著地面上的雪花,紛紛揚揚,對一分廠的所有人來說,這場整頓,都是從未有過的。
在經歷過了混亂的年代之后,一分廠由于某些原因,始終沒有轉變過來風氣,對一機廠的發展,也帶來了巨大的危機,而趙國棟進入一分廠,大力整頓,雖然在當時被很多工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但是,卻讓一分廠從此步入了正軌,對此,趙國棟絕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