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兩世,終于要結婚了,錢淵心里是百感交集。
老媽催著相親相親,相到了嘉靖年,自己不想相親不想相親,最后還是被套住了……不過也不錯!
同樣的想法出現在小七的腦海中,拿起水杯抿了口露出個明媚的笑容,她前世就不喜歡喝茶,只喝白開水。
“回來啦。”襲人正在收拾自個兒的東西,抬頭看向推門進來的可卿和香菱,“怎么去這么久?”
前幾天錢淵將襲人、晴雯送回去,這是小七的要求,要不然徐府還要安排兩個陪嫁丫鬟。
東西巷那棟宅子,小七今夜是肯定出不來了,錢淵抓著可卿、香菱問東問西,明兒得順順利利,可別出什么岔子。
“少爺什么都要過問,問的可詳細了。”香菱嘻嘻笑道:“可沒見過少爺這模樣。”
“你跟了還沒一年呢。”正在給小七松發髻的晴雯嘟嘴道:“能知道什么?”
這段時間被關在宅子里,襲人還行,性情跳脫的晴雯實在是被憋壞了,牢騷話不斷。
“可卿,香菱。”散開頭發的小七起身走到鳥籠邊,逗了逗那只畫眉鳥,隨口說:“后日就要啟程南下,都安排好了?”
可卿屈膝行禮,“奴婢姐妹只有一個哥哥,當年流放邊塞,少爺已打通關節,哥哥在漢中已經成親落腳,別無所念。”
“可卿管隨園賬目,香菱管內室。”小七指了指襲人和晴雯,“這兩個丫頭就交給你們了。”
“少爺不是和小姐商量好了嗎嘛。”可卿笑道:“兩位姐姐都是要做管事娘子的。”
襲人一陣推辭,邊上的香菱捂嘴笑道:“要當管事娘子,那得先嫁人呢。”
小七也來了興趣,坐在床邊招招手,“錢家護衛我見過幾個,都不錯,你們倆挑中了誰,只管跟我說。”
“一個張一山,一個楊文,還有周澤。”香菱數著手指頭,“好像都沒成親呢,對了,杭州那邊還有個護衛頭領姓王,不過也已經入京了……呃,那個已經三十多了,不太合適。”
小七回憶了會兒,“那張一山嬉皮笑臉的,倒是楊文挺穩重,周澤也不錯,襲人?晴雯?”
襲人和晴雯紅著臉不吭聲,可卿還好,香菱嘰嘰喳喳的不停說著什么,不時說幾句讓晴雯狠命揪過來的話。
閨房里熱鬧著,錢淵這邊卻有點不太舒服。
從東西巷出來,錢淵趨馬在巷子里繞來繞去,身后的周澤、楊文莫名其妙。
呃,事到臨頭錢淵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婚姻恐懼癥啊,從明天開始,就有個女人不僅要睡我的床,用我的東西……
清脆的馬蹄聲在巷子里回響,頭頂的明月不知何時鉆進云層,這個時代的北京城可是沒路燈的,周圍一片漆黑,錢淵調轉馬頭準備回隨園,還有一大幫人在等著呢。
等什么?
當然是等婚前單身夜,錢淵昨天興致勃勃的還沒說完,冼烔恍然大悟,最后一次通曉搓麻了!
錢淵也是醉了,搓麻……搓你麻痹噢!
這時候,突然沉悶的馬蹄聲在側面巷子里響起,楊文警覺的瞥過去,馬蹄聲突然戛然而止,兩個衣著普通的漢子伸手低喝:“錢公子且住。”
楊文身子一探,手一抖,一根棍棒甩開遮擋的布護在錢淵身前,“什么人?!”
“錢家護衛名不虛傳。”左側漢子笑了笑,“在下并無惡意,我家主人邀錢公子一敘。”
錢淵沒有任何表示,瞇著眼打量著,已經夜深了,能夠在這時候準確的捕捉到自己行蹤,而且不被楊文察覺,這不是普通的文官手下能做得到的。
右側的漢子直接將手中牌子扔過來,周澤接過看了眼,臉色一變遞給錢淵。
兩刻鐘后,一棟不起眼的宅子里,錢淵和陸炳圍桌而坐。
“陸指揮使請我喝酒?”錢淵笑道:“還以為是送賀禮呢。”
陸炳舉杯一飲而盡,“這是你家酒樓的好酒,如若火燒,夠味,真是好酒!”
這是錢淵好不容易弄出的蒸餾酒,量產不大,只供酒樓,錢淵還琢磨著對戰場受傷有沒有用。
“小買賣而已,難不成還能入陸指揮使眼?”錢淵抿了一小口,他前世在江浙一帶,習慣了黃酒和葡萄酒。
“說笑了。”陸炳搖搖頭,“據說展才都要和裕王合作開鋪子了,哪里敢斜刺里插一手。”
錢淵臉色一變,這是前些日子他和裕王閑聊時提起的……沒想到陸炳連這種消息都探聽得到,要知道那是裕王府!
“展才無需多疑,錦衣衛如何剛在裕王府里安插人手,是陳以勤回家時隨口提起的。”陸炳舉杯看向錢淵,“但本人提到此事,也是為了在展才面前展示錦衣衛的能力。”
錢淵神色淡淡,沉默半響后才道:“嘉靖三十一年,李時言起復,復任吏部天官,據說這和陸指揮使有關。”
“的確如此,陛下詢老師近狀,身為臣子自然坦然直言,但復任天官是陛下欽點。”
“前幾日朝中廷議國子監祭酒,第二日在下入西苑覲見陛下,不敢提此事。”
錢淵的話說的夠清楚了,你我都是簡在帝心,僅僅是陸樹聲起復國子監祭酒這種事都不敢插嘴,難道你還想讓我幫一把現在還關在昭獄的李默?
你陸炳瘋了吧?!
陸炳又是仰頭飲盡一杯烈酒,臉上一片潮紅色外帶著痛苦之色,“我也勸過老師,但……”
“李時言博雅有才辨,以氣自豪,但不通權謀,又剛則易折。”錢淵緩緩道:“罷官歸鄉,頤養天年,也是好事。”
陸炳的眸子里帶著血色,“你覺得……嚴東樓會讓老師活著回鄉?!”
“過幾年如果陛下再詢,再來一次?”
錢淵無言以對,這事他記得很清楚,李默入獄后不久病死,很可能是嚴世蕃下的手。
“你錢展才入京后輾轉多方勢力之間,別人看你左右逢源又得陛下信重,又聚攏人才在隨園,但我陸文孚知曉,你錢展才心思機敏,擅權變,最懂得死里求活。”
“嘉定、崇德、臨平山三戰,再到太平府盡殺倭寇,無不是死里求活,如今老師事敗,只求一條命,如若你做得到,我陸文孚欠你一個人情。”
錢淵真是要瘋,明日迎親,大后日出京,結果一頭撞上這種破事,你陸炳想救老師卻要拉我下水?!
“為什么是我?”
陸炳悶悶答道:“找不到其他人。”
錢淵都被氣笑了,這個答案讓他沒話說,的確找不到人。
斟了杯酒,錢淵一口飲盡,喉嚨火辣辣的,拿起筷子在盤子里戳戳點點,居然沒花生米……對了,明朝沒花生米。
嘉靖朝的錦衣衛權勢之大極為罕見,如果自己或者裕王、高拱甚至隨園能得到陸炳的相助,自然是好事。
但問題是如果錢淵插手,一定會和嚴世蕃翻臉,這對他之后的計劃肯定會有極大的負面影響。
在錢淵心里,總歸是要計算成本、利益,李時言政爭落敗死不死關他何事。
小小的屋子里安靜下來,只不時聽得見咽酒聲,錢淵盯著陸炳,在心里盤算。
印象中裕王登基的時候,陸炳已經死了,具體什么時候死的不太清楚……但就算沒死,新帝登基,前任錦衣衛指揮使也肯定會被閑置罷用,自己幫這個忙,能得到的收益還真不大。
倒是李默能派的上用場……不過這老頭也快六十歲了吧,能活那么久?
錢淵是真心不想摻和進來,但問題是人家陸炳逼上來了,這就和當年錢淵持刀逼趙文華一個道理……真是報應啊!
人家陸炳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錦衣衛的實力是擺在那的,別說你錢淵即將離京,就算沒離京,其他人不好說,錦衣衛想捉隨園士子的馬腳……太輕松了。
錢淵咬咬牙,招手道:“且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