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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戰雖然匯集紹興、嘉興、杭州、寧波、臺州五府大軍,但地點只在紹興一府。
雖然也有倭寇侵襲臺州,但都是散兵游勇,分別駐扎寧海、黃巖的盧斌和張元勛主動率軍出擊,屢屢獲勝,就連寧波府內的象山島都被盧斌打掃干凈……這是錢淵之前巡視寧海特地叮囑過的。
所以,這次臨海縣幾乎沒經歷過戰事,雖城頭旗幟飄揚,守軍戒備森嚴,盤查路人,但城門大開,不禁通行。
錢淵趨馬直入,一直到家門口才勒住韁繩翻身下馬,亂七八糟的問安聲響起,門房笑著將馬牽走,下人忙不迭的往里通報。
瘸了一條腿的老人正在高聲向梁生、彭峰詢問此次錢家護衛隊的戰績,雖然受傷退出,但錢家護衛精銳甲于東南的名聲讓他們以此自豪。
剛進后院,錢淵就單膝跪下行禮,眼睛紅腫的譚氏不顧小妹、小七的阻攔,已經疾步迎了出來。
母迎子,不合孝道,錢淵雙膝跪下,握住譚氏的手,“不孝兒讓母親擔憂了。”
“快起來,快起來。”譚氏用力將兒子拉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了會兒,回頭招呼丫鬟拿毛巾、熱水來凈臉,又讓小七趕緊檢查下有沒有受傷。
“放心,這次沒親身上陣。”錢淵握著小七的手往里走,“不過護衛隊折損頗重,陣亡約莫三分之一,剩下還有不少帶傷,明后日就會送回來,你盯著點。”
“婆婆這段日子天天拜佛……”小七笑道:“診所那邊空蕩蕩的,黃巖、天臺都有傷員送來,但都不多。”
眾人進了正屋坐定,丫鬟捧來幾只小巧玲瓏的粽子,譚氏親自剝開,“連著三四年了,端午都不能在家里,以前你就愛吃粽子,這是昨日才做的。”
錢淵咬了一大口,笑道:“端午那日,寇首徐海率四千倭寇來攻,兒子就在姚江邊吃粽……噢噢,不過,那日的粽子沒今日的味道好。”
“那是當然。”小妹吃力的抱著八兩笑吟吟道:“這可是母親和二嫂親手做的。”
難怪了……錢淵恍然大悟,這兩個都是下廚只會壞事的,就算母親嫁入錢家這么多年也是不親手下廚的。
肉粽全用瘦肉……真心不好吃,太干,沒油,錢淵有點懷念前世高速路休息站的五芳齋了。
坐在譚氏身邊的大嫂黃氏有點坐立不安,突然開口問:“二弟,端午那日,四千倭寇……”
“捷報還沒傳來嗎?”錢淵詫異道:“元敬兄率軍來援,擊潰徐海所部,后諸軍北上追擊,在篡風鎮再度大敗倭寇,徐海僅率數十人逃竄出海。”
屋子里好安靜,小七皺眉捅了捅錢淵的胳膊,后者轉頭看見臉色蒼白的母親和大嫂。
錢淵立即反應過來了,這段日子母親、大嫂擔心的可不是一個人……事實上這是譚氏最煩心的事,父子相殘,兄弟閱墻。
其實這是不存在的事,周濟早就送來密信,錢銳錢鴻父子都沒隨徐海出兵。
錢淵想了想,沉聲道:“對了,母親不是讓兒子關照關照東門錢老三家那個幼子嗎?”
小妹看母親不說話,接過來道:“就是那個叫錢達的?”
錢達是今年才入護衛隊的,松江華亭人氏,和錢淵一脈已經出了五服,父兄、妻兒都死于倭寇之手,輾轉流落臺州府摸上門的。
“嗯,這一戰他殺倭三人,得賞銀百兩。”錢淵輕聲道:“此戰錢氏無一人傷亡。”
譚氏和黃氏對視一眼,都聽得懵懵懂懂,小七更是一頭霧水,唯有聰慧的小妹聽出了味道。
小妹把懷中的小侄兒遞給黃氏,拍手笑道:“這是好事兒啊。”
錢淵瞥了妹妹一眼,將碗筷放在桌上,起身道:“先回去歇息,后面還有的忙。”
“還要出去?”譚氏趕緊起身追問。
“再說吧。”錢淵嘆道:“至少護衛隊這邊要處理……此戰陣亡六十八人,基本都是臺州人,要一一上門拜祭。”
看著兒子兒媳出了門,譚氏愣了會兒,抓住女兒的胳膊,“剛才那話兒……”
“估摸著哥哥八成知道了。”小妹歪著腦袋想了會兒說:“不過也不一定……但那次問嫂嫂去黃巖縣道觀上香……”
譚氏長嘆一口氣,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頭。
錢淵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這樣的日子終究要有個頭……不過,首先要確認的是,父親、兄長無恙。
遠在海上的錢銳、錢鴻父子同樣在想這個問題,不同的是前者對此不抱希望,而后者滿懷希望。
錢銳雖經商為生,但少年、青年時期苦讀經書,算是個儒商……如今錢淵因擊倭名揚天下,如果冒出個身為徐海謀主的父親,不用說其他的,前程盡毀。
從錢淵中進士的消息傳來之后,錢銳就下定決心,此生唯有方頓,再無錢銳。
看了眼窗外的田地,錢銳露出一絲笑容,青翠的綠葉正蓬勃而發,彎彎繞繞的蔓藤沿著木頭架子在往上攀登,兩個錢淵派來的護衛一個忙著澆水,一個手持長棍警戒。
身材高大的護衛手中長棍一豎然后松下,滿頭大汗的錢鴻疾步進來,“剛才看到山頂有人影走動,像是男子。”
錢銳緊張起來,“有消息了?”
“還沒有。”
錢銳神情一松,前幾日海上巨浪,船只難以航行,直到昨日才風平浪靜,但始終沒有消息傳來,到現在徐海主攻何處他都不知道。
“父親,你還記得陳麻子嗎?”錢鴻湊到耳邊,“就是攻崇德大敗的那個,滿臉麻子……”
“怎么了?”錢銳記得這人,崇德大敗,陳麻子手下盡喪,被丟到犄角旮旯,這兩年連上主島的資格都沒有。
“徐海出兵后,將小島上的人手匯集過來,陳麻子這些日子天天拉著我喝酒,還送了不少好玩意兒。”錢鴻咽了口唾沫,“他說相見王翠翹……”
錢銳瞇著眼問道:“然后呢?”
“我當然不答應,剛才上去看了眼,不知道打通了誰的關卡,居然去了山頂。”
錢銳蹙眉難解,一個資歷深的老倭求見王翠翹,這是要做什么?
“父親……你說,這廝會不會是二弟的人?”錢鴻咽了口唾沫,“你想啊,當初第一次和二弟見面,他就讓我別和二舅聯絡。”
不會吧,錢銳揉了揉眉心,如果是這樣,徐海也太悲催了。
錢淵又不是神仙,當然不是。
陳麻子見到王翠翹后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夫人,島上有官府的探子。”
手持茶盞的王翠翹手一抖,茶水濺的裙子一片,“什么?!”
看王翠翹大驚失色,陳麻子暗自得意,榮華富貴就在眼前,自己猜的沒錯,其他人無所謂,但徐海的妻子王翠翹一定是非常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