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有種說法,性格決定命運。
這句話未必正確,命運一事虛無縹緲,實在是難以探尋蹤跡。
但也有一定的道理,面對選擇的時候,性格能很大程度決定你的選擇。
原時空中,汪直被浙江巡按王本固誘捕,駐守舟山的毛海峰指天罵地,勢為汪直報仇,俞龍戚虎輪番上陣都拿他沒辦法。
這種性格特點,說的好聽點是精鋼寧折不為鉤,說的普通點就是講義氣。
所以,在汪直被送入巡撫衙門之后,毛海峰第一時間逃出杭州,竄回鎮海,在金雞山下鼓噪眾海商,欲舉械起事。
“直接殺到杭州去?”同為汪直義子的王一枝為難道:“要不咱們會舟山聚集人馬?”
毛海峰眼中滿是怒火,操起長刀剁在桌上,“義父被捕,你們就要回去分家了?!”
的確,如果汪直被殺,下面的船隊很快就分崩離析,誰能搶得到誰就能勢力大增,說不定還能做第二個五峰船主。
但位于金雞山下的海商全都是汪直嫡系,王一枝看看左右,只能點頭道:“都聽毛大哥吩咐。”
這時候,門咯吱一聲響,眾人回頭看去,王一枝登時松了口氣,上前拱手道:“方先生來了。”
“老船主遇險,何故隱秘不說?”錢銳直視毛海峰。
“信不過你!”毛海峰操起刀瞪著錢銳,“若不是你一力勸義父受招撫,何來此橫禍?!”
“方某能勸得老船主來降?”錢銳哼了聲,“若不是老船主有此意,誰能勸得動他?”
毛海峰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本就拙于口舌。
錢銳大步走到桌邊,就坐在毛海峰身邊,任那柄鋼刀在眼前晃來晃去,“下了他的刀……此事不可輕動。”
“毛大哥。”王一枝伸手將毛海峰手中的刀擋到一邊,倒是沒真的把刀搶了去。
錢銳看似鎮靜,實則心急如焚,汪直和錢淵牽扯太多也太深,一旦出事,錢淵只怕萬劫不復……只說今日若不能穩住眾人,毛海峰扯旗殺向杭州,那兩浙倭患將再起,朝中必然問責。
“兩件事。”錢銳伸出食指,“立即讓人出海去舟山,告知徐碧溪,令他整頓麾下,隨時待命。”
“是是。”王一枝連連點頭,“這就派人去。”
“其二,此事告知錢展才。”錢銳伸出中指,“老船主被捕,他身為浙江巡按,是有權詳詢的。”
屋子里安靜了片刻,王一枝干笑幾聲,“毛大哥和錢展才挺熟……”
“他不行。”錢銳打斷道:“就他那脾氣,非出事不可。”
這下不僅是王一枝其他人也連連點頭毛海峰一回來就把秘密庫存的兵械發下去,領著人就要殺向杭州。
毛海峰盯著錢銳哼了聲,“那你去?”
“先生不可親去。”王一枝立即搖頭,頓了頓轉頭看向站在角落處的錢鴻。
僅僅兩刻鐘后兩艘船渡江而來,站在船頭的正是錢淵。
“老而不死是為賊啊。”錢淵雙手負于身后,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而且還是個蠢賊!”
“小弟,怎么辦?”錢鴻低聲道:“汪直一死,下面必然分崩離析……”
“嘿嘿,汪直一死,意味著官府毀諾,意味著浙直總督胡汝貞毀諾,也意味著我錢展才毀諾。”
“如毛海峰、徐碧溪、王一枝必然舉兵,說不定竄出海外之前還要洗劫一遍鎮海!”
“朝中必然眾情洶洶,彈劾我的奏折能將叔父淹沒……”
“縱使簡在帝心,也不得不下獄問罪!”
“如此大業,盡毀于趙貞吉之手。”
錢淵回頭看了眼靜靜站在遠處的梁生,招手道:“馬匹可備好了?”
梁生答道:“共聚集一百一十二名護衛,馬匹、軍械、干糧、飲水、藥箱,盡皆齊備。”
錢淵微微點頭,看船已然靠上碼頭,等不到抽板,徑直跳下去,大步走向正在等候的人群。
約莫數十人聚集在一起,最前面的王一枝、錢銳還好,后面的已經抽刀在手,甚至兩側還有已經搭弓上箭的弓箭手。
護衛們井然有序的下船,腰間佩刀,身披軟甲,但并沒有跟著錢淵,只有錢鴻在錢淵身后緊緊相隨。
一直走到人群前,錢淵都沒停下腳步,為首的王一枝等人惶然讓出一條路。
錢淵大步走到毛海峰面前,無視他手中緊握的長刀,面無表情的一巴掌將其抽倒。
跟在后面的錢鴻瞠目結舌,周圍全都是海盜,個個持刀拿槍,誰手中沒十條八條人命?
毛海峰雖然斷了一臂,但一直是汪直麾下最得力的人物,勇力非凡,而且這村子里他直屬麾下多達兩百多人。
如此一巴掌,就不怕毛海峰一刀戳過來?
“給我起來!”錢淵彎腰將毛海峰拎起來,嘴巴貼在對方耳邊怒吼道:“早就告訴過你,老子和汪直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要么都活,要么都死!”
“舉兵殺到杭州去?”
“那汪直一定會被千刀萬剮!”
“朝中必然認為倭患再起!”
“你非要將倭寇這頂帽子戴在頭上?!”
“到時候,汪直被殺,我錢展才下獄論罪,兩浙再起倭患,通商一事不了了之!”
“你是想救你義父,還是想取而代之?!”
瞳孔充血的毛海峰脫口而出,“屁,當然是救義父!”
“想救人就得聽我的!”錢淵冷笑一聲,松開毛海峰,轉身四顧眾人,“老子歷的殺陣不比你們少,拿著刀就能嚇唬人了?”
“老子敢一人入內,就不怕你們殺人!”
王一枝趕緊扶住毛海峰,低聲道:“先聽他說。先聽他說。”
那邊錢淵隨意走動,口若懸河,這邊錢銳湊近,低聲道:“不做拖延,即刻趕至,又孤身入內,此事理應與他無關。”
毛海峰安靜了片刻后突然揚聲道:“姓錢的,你說如何救出義父?”
錢淵冷然回頭,反手指著碼頭處排列整齊的錢家護衛隊,“當然是搶回來!”
“其余人都在此地,你毛海峰跟上,讓你看看錢某人如何將五峰搶出!”
百余人翻身上馬向西疾馳而去,雖然有水路相通,但都是逆流而行,速度是比不上快馬的。
錢家護衛著裝統一,單臂的毛海峰在其中頗為顯眼,不過此次跟上的不僅僅是他,還有錢鴻。
錢淵是真的不想和趙貞吉撕破臉,想想就知道,對方赴任,自己即刻離開杭州沒給對方一點面子,但兩個多月了,趙貞吉沒有任何舉動,顯然,他入浙是針對胡宗憲的。
但趙貞吉抓捕汪直是錢淵難以忍受的,太多太多的可能性……而大部分的可能性會指向一個方向,和原時空一樣,汪直死,倭亂再起。
而更要命的是,錢淵也難以忍受趙貞吉私下和汪直達成協議,要知道自己很多密事是需要汪直為后手的,至少自己幾個月前挖下的那個坑……
“趙貞吉你個王八蛋,給臉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