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淵噼里啪啦一頓訓斥,旁邊林烴忍了又忍插嘴道:“展才兄,些許小事而已,何必如此?”
“松江錢氏比你閩縣林氏稍差?”錢淵冷笑道:“你族中姐妹未出閣時也能隨處走動?”
娘的,現在就開始護短了?
林烴坦然直言道:“只需有丫鬟跟隨,不得離家,并無其他約束,小弟二姐當年待字閨中,還時常外出踏青,吟詩作賦。”
錢淵瞄了眼門外的兩個丫鬟,哼了聲,“吟詩作賦……”
錢小妹狠狠瞪著錢淵,“母親可還在等著湯圓呢!”
“好……今晚多做些。”錢淵轉頭看了眼林烴,“吃了湯圓,明日一早你便啟程北上,正巧有書信入京,梁生遣兩名護衛隨行。”
“多謝展才兄。”林烴暗暗叫苦,一點口風都不露,還急著將自己攆走。
今天錢淵心情的確不錯,因為一早就收到了徐渭的來信。
現在尚未開印上朝,徐渭也見不到嘉靖帝,但細察京中局勢,提醒錢淵需要謹慎行事。
如今嚴黨惶惶,徐階一黨氣焰大漲,兩邊都跟斗雞眼似的,如此局勢,在歐陽氏未亡,嚴世蕃尚未歸鄉之前,錢淵最好還是不要入京。
不過倒是可以先在嘉靖帝面前提一提,反正召錢淵回京是嘉靖帝去年先提及的。
徐渭提醒錢淵,鎮海稅銀不可比去年少,如若寧海稅銀也能穩定下來,此番回京,嘉靖帝有可能讓錢淵回翰林院,或者直接入詹事府。
錢淵倒是不在乎回翰林院或入詹事府,但徐渭的來新年給他吃了顆定心丸……歐陽氏初三那日昏厥,徐渭并沒有慌慌張張急信南下,而是觀察局勢,打探消息,有把握后才寫下這封信。
顯然,這三年來,徐渭雖然身上還缺乏種種官員……或者說官僚的習性,但對局勢的敏感度卻直線上升。
廚房里,錢淵仔細看著廚子如何捏湯圓……這玩意前世真的沒做過,都是超市買現成的,他甚至都不知道湯圓用的是糯米粉!
錢淵好不容易捏了二十個奇形怪狀的,林烴洗了手將其滾成圓形,這才下鍋。
“下廚不嫌棄臟了手?”錢淵斜著眼打量著林烴。
“兄長都不嫌棄。”
林烴恭恭敬敬的稱呼讓錢淵無語,讓你以字相稱,你倒是會順桿往上爬,是屬猴的吧?
吃完湯圓,錢淵才懶得管林烴沒話找話望眼欲穿,直接將這廝打發走,交代梁生明日撥兩名護衛跟著,自個兒回了后院。
“怎么了?”錢淵一回來就看見小七在那翻箱倒柜。
“江西那邊打戰還不知道打到什么時候,周澤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小七煩惱道:“襲人、晴雯倒是愿意等等,但楊文實在等不下去了。”
“這是給襲人準備嫁妝?”錢淵瞥了眼,“別忙了,都是你自個兒的嫁妝,我給襲人準備就是。”
“大頭當然你出,但我也得有自個兒心意啊。”小七解釋道:“雖然名義上主仆,但其實是閨蜜呢。”
“好好好,隨便你。”錢淵去洗漱縮進被窩里,指點道:“那不行,那是裕王妃送你的……以后就是皇后,再往后是皇太后。”
“這個呢?”小七挑出個鳳釵,“挺漂亮的,是潘家送的。”
“潘恩?”錢淵覺得無所謂,“對了,你以前去豫園玩過沒?”
“當然去過。”小七拿著鳳釵翻來覆去的細看,“剛到上海的時候就慕名去過。”
“就是潘家修的。”錢淵笑道:“潘恩兒子潘允端修的。”
小七對這些才不感興趣,拿著鳳釵問:“你說這個合適不合適啊?”
錢淵無趣的哼了聲,“當然不合適,襲人戴的出去嗎?”
“那怎么辦?”
“襲人是你閨蜜,楊文也是我兄弟,面子上的事我來撐。”錢淵想了想,“你干脆打制一副金首飾,萬一以后入不敷出,襲人還用得上。”
小七歪著腦袋想了會兒才點點頭,將首飾盒丟回去,踢掉鞋子爬上床,“楊文應該有些積蓄吧?”
“那當然,他富著呢,錢家酒樓他其實有份子的。”錢淵小聲說:“畢竟守在海關,高薪養廉那是養不了的,但高薪至少能提高違法犯罪的成本。”
“反正都是你的事。”小七利索的脫掉衣服鉆進被窩,“對了,咱們什么時候回京?打金首飾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吩咐下去就是了,今年肯定要回京,什么時候還不好說,但應該是上半年。”錢淵隨口說:“對了,小妹看中那個姓林的,你覺得呢?”
小七靠在半坐著的錢淵的腰側,“塞好了!”
錢淵無語的抓過一件毛衣塞在腰側,小七把毛衣擺弄成一團擋住肩膀,才說:“小妹都前前后后打聽了好些天了,聽說那人來頭不小?”
“嗯,名門望族,五代之內均有兩榜進士,老子是禮部侍郎,哥哥在翰林院,和張居正一屆的。”
“定親了嗎?這年頭定親都早。”
“應該沒有吧。”錢淵脫掉衣服鉆進被窩,搶過毛衣丟出去,“那廝鬼鬼祟祟的,如果定了親還這樣,老子打斷他的腿……第三條腿!”
小七的腦袋靠了過來,“長的倒是還算精神……”
“沒我帥。”
“個子也還湊合,至少比小妹高一點。”小七懶得搭理丈夫的插話,“如果沒定親,倒是挺適合的。”
錢淵在心里琢磨了下……林庭機、林燫和自己都沒什么來往,前者壓根就沒見過面,后者在翰林院見過幾次,但也只是泛泛之交。
問題是李默一旦起復,林庭機將肯定是他的心腹……不說其他的,林庭機從南京國子監祭酒升任北京禮部侍郎,這一步飛躍跨度相當大,但林庭機身后除了李默,是沒有其他勢力支撐的。
看看這些年那些禮部侍郎,要么是董份這樣的嚴黨,要么是嚴訥、袁煒這樣的青詞翰林,他林庭機勢單力薄卻能殺出重圍……這也被視為李默很有可能起復的預兆。
哎,對了,李默這老頭不是不想欠人情嗎?
干脆就這事兒把人情還了……讓李默去做個媒人好了!
不行,這事兒有點犯忌諱啊,引得嘉靖帝疑心就不好了。
錢淵胡思亂想著漸漸睡著,外院客舍里的林烴想到明日啟程,心里就不舒服,輾轉一夜難以入眠。
第二日清晨,林烴意外得知,錢淵要在錢家酒樓設宴送行……不是一早就讓我滾蛋嗎?
正午時分,錢淵和林烴在錢家酒樓三層包間相向而坐。
菜肴未上,黃酒未溫,林烴有些坐立難安,想著那日在甌寧縣讓李家下人送給閩縣母親的那封信。
論起來,松江錢氏,名望不弱于閩縣林氏,底蘊甚至更勝一籌,只不過錢淵鋒芒太露,父兄未必愿意,倒是可以從母親那邊想想辦法。
錢淵突然起身,笑道:“方先生,好久未見。”
錢銳行禮道:“見過龍泉公。”
一旁的毛海峰咧著嘴笑了,“今日總能省點銀子了吧!”
“進來吧,你個憨貨!”錢淵笑罵一句,引兩人入內,簡單介紹了幾句。
毛海峰無所謂,叫過店小二一連串的報著菜名,而錢銳細細打量著對面的林烴,“這位公子是?”
錢淵面容僵硬的介紹……呃,其實是在重復今天早上已經說過一遍的那些話。
沒辦法,父親非要來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