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機覺得頭痛欲裂,自家地里的白菜算是徹底長歪了……讓你閉嘴,然后你真就閉嘴了!
堅持得了父親的允許,林烴才說“以父親、大兄看來,石齋公何許人?”
“博雅有才辨,以氣自傲。”
“有任事之能,亦有魄力。”
“未有性情寬宏?”林烴笑問。
林燫猶豫了下,轉頭看了眼父親,才說“三年前上書彈劾時任國子監司業董份的兵科都給事中吳震翔……”
林燫含糊其辭的將當年的事說了一遍,吳震翔是李默侄女婿的堂弟,關鍵時候背后一刀讓李默痛徹心扉。
后李默出獄歸鄉,嘉靖三十六年,吳震翔轉都察院御史,巡按北直隸,收取賄賂被揭發,下昭獄,沒幾日就病死了。
林烴笑道“去年末拜訪石齋公,曾聽人言,八月李家孫女選婿,建寧徐氏有意,被石齋公斷然回絕。”
林燫聽的一頭霧水,林庭機黑著臉訓斥,“說清楚!”
“三年前,分宜、華亭聯手驅逐石齋公。”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林庭機、林燫目瞪口呆,這等事在嚴黨、徐黨那幾個核心人物中算不上什么秘密,但從明面上來說,李默是被嚴黨擊敗的。
“下昭獄,病死,還勉強算得上姻親呢,自然是石齋公學生陸文孚出的手,堅拒建寧徐氏聯姻……只不過為了徐姓而已。”林烴聳聳肩,“遷怒至此……如今朝中嚴徐對峙,分宜年邁,岌岌可危,如若石齋公起復,以其性情,未必會去找分宜的麻煩。”
歇嘴片刻,抿了口茶,讓父兄緩緩神,林烴才繼續說“這等事,孩兒都想得到,嚴分宜、嚴東樓自然也想得到……就算石齋公不知此事,嚴東樓也能告之嘛。”
“所以說,大兄入裕王府,嚴黨未必會對大兄出手。”
“有些風險,但也值得,畢竟嚴分宜年滿八十,嚴東樓未有功名。”
“嘿嘿,等嚴分宜過世,他嚴東樓總不好意思還不扶棺歸鄉吧?”
聽幼子如此一番剖析,林庭機心動了,這的確是個機會,入裕王府一般來說都會在詹事府兼職,但林燫卻微微搖頭。
“分宜只是其一。”林燫嘆道“其二,是因為隨園。”
“隨園?”
“裕王府講官出缺,去年末就已然惹人注意,但直到如今三月未定。”林燫久在翰林院,細細解釋道“嘉靖三十五年,翰林院提議復設日講官,分宜、華亭均贊成,共選三人,唐汝楫、張居正、諸大綬。”
林庭機向聽得聚精會神的幼子解釋“唐汝楫是嚴黨中人。”
“嗯嗯,諸端甫是那一年的狀元,也是隨園士子。”
幾乎每次開口都會被打斷的林燫咬咬牙,繼續說“唐汝楫是嚴黨中人,張居正當年也已投入華亭門下,但諸大綬……更何況諸大綬丁憂,以潘思明補之。”
這次林燫加快了語速,“潘晟,字思明,嘉靖二十年榜眼,補日講官,早被公認是隨園一員。”
林燫刻意頓了頓,林庭機果然插嘴了,“也就是說,日講官一事……隨園早已插手。”
“日講官是替裕王講學,一旦王府講官出缺,就能立即補之。”林烴喃喃道“如此說來,當年復設日講官,只怕與龍泉公有關。”
林燫點頭道“所以,此次講官出缺,隨園不會坐視不理,但翰林院推舉三人,無潘思明,亦無諸端甫。”
猶豫了下,林燫補充道“去年末曾有傳聞,裕王殿下頗賞識諸端甫,想等今年三月其除服起復。”
林庭機揉著眉心長吁短嘆,入裕王府,這是一條通天之道,但伴隨著風險,近如分宜,遠如隨園。
雖然直到去年才調回京中,但林庭機聽了太多關于錢淵,關于隨園的傳聞,他知道那位雖然才二十多歲的青年在朝中的分量有多重……
雖然林燫選擇退卻,補上來的也未必會是隨園的人,就算是,也未必領這個人情,但林燫選擇進取,搶了這個位置,就意味著和隨園結仇。
得罪錢淵,得罪隨園……林庭機實在是舉棋不定,更何況因為烴兒,林家還欠了對方一個大人情呢。
“父親,讓大兄自己選吧,龍泉公為人寬宏有度……”
饒是林燫性情端謹也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錢展才睚眥必報的名聲,京中何人不知?
就連林庭機也哭笑不得,嘉靖三十五年倭寇大舉犯嘉興府,阮鶚無能,盧鏜戰敗,錢淵雖力挽狂瀾但也是死里逃生,徑直入京在陛下面前狠狠一狀告上去,阮鶚入京不過數日就遭棄市。
“父親,這次殿試答的不錯。”林烴沒搭理兄長的嘲諷,徑直問“之前不是說,會試上榜,接母親入京嗎?”
林庭機默默點頭,自嘉靖三十五年起復,妻子一直留在家中照拂幼子,如今林烴身登皇榜,也該將妻子接來,一家團聚了。
“這么看來,小弟還是留在京中的好。”林燫想了想,“如若選庶吉士是最好,不然六部主事也不錯,母親入京也正好為小弟擇一門好婚事。”
林烴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母親已經去鎮海相看過了,也捎來了口信,對錢家小姐很是喜歡……不過父兄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林庭機隨意點點頭,腦子里還在盤算利弊得失,開口道“燫兒明日在翰林院……”
“人多眼雜。”林燫猶豫道“要不還是私下拜會隨園,畢竟小弟得救,這事兒也不怕人說。”
“干脆孩兒去吧。”林烴插嘴道“父兄還是不出面的好。”
林庭機沉吟片刻,揮揮手道“再想想,再想想……”
林家猶豫不定林燫要不要踏上這條通天之道,而隨園里,徐渭、錢錚、孫鑨面面相覷,臉色都很難看。
從明面上來看,嚴黨眼看著撐不了多久了,高拱引援徐階、楊博、李默三人為援。
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楊博未歷翰林,難以入閣,李默倒是庶吉士出身,但年紀太大了,而張居正被選中主要是因為高拱對其本人的賞識。
但這么一來,隨園被踢出局了,雖然目前隨園說不上有多強的實力,但好歹早在三年前就投入裕王麾下。
孫鑨輕聲道“今日放衙前,逸甫兄隨口說起,年前殿下還問端甫何時除服。”
“高新鄭,高新鄭……”徐渭冷笑道“過河拆橋也就算了,都能替裕王做主了。”
逸甫是陳以勤的字,嘉靖二十年進士,選庶吉士,第一批入裕王府為講官,向來與高拱不合。
錢錚的眼神復雜難言,去年侄兒遭科道言官彈劾,高新鄭就有甩下錢淵將隨園握在手中之念,不料如今卻……
“展才不喜黨爭,但又如何能不爭?”徐渭嗤笑道“不過這次……就要看高新鄭運氣如何了!”
很簡單的判斷,朝中如今還少有人知曉林烴與錢淵之間的來往,陛下知道,李默知道,陸炳知道,但高拱肯定不知道,不然不會推出林烴的兄長林燫。
徐渭想起錢淵去年末那封信,高拱其人,雖有經天緯地之才,但惜量窄倨傲,又性烈如火,如若李默起復后與徐階相爭,留下來的那人,必定是高拱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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