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彭峰突然說:“啟稟陛下,少爺有意撤銷護衛隊。”
“什么?”
“什么?”
隆慶帝和徐渭同時開口,對視一眼,前者看見徐渭眼中的茫然,后者發現了隆慶帝眼中的警惕。
錢家護衛早在多年前就名揚浙江,蘇松、閩贛甚至廣東都遍傳其名,隨錢淵入京后在京城也頗有名氣。
隆慶帝警惕在于高拱私下的提示,錢淵將大量護衛散在東南諸軍之中,以此掌控諸軍,雖然隆慶帝對此頗有異議,但也不想看到錢淵繼續這么做。
事實上,雖然只有楊文和張一山兩個游擊級別的將校,但再往下有不少的把總、隊長、副隊長之類的基層軍官,這些才是關鍵,而隆慶帝、高拱這種身居高位的人,自然是看不到這點的。
“撤銷護衛隊?”徐渭呃了聲,“他錢展才仇敵滿天下,沒護衛……說不定哪天就落了個嚴東樓的……”
“閉嘴!”隆慶帝好氣又好笑的訓斥了句,“彭峰,展才舍得將你也放出去?去年向他要人都不肯給。”
彭峰老老實實的說:“大都從商,這些年護衛都攢了些銀兩,有的準備開鋪子,有的準備開酒樓客棧,有的準備跑海船,周澤就準備跑海,只有梁生留在少爺身邊,小人……少爺說,譚七指目前重傷不起,讓小人組建船隊……”
隆慶帝立即放心下來,笑著說:“展才倒是大方,組建船隊可有眉目?”
“從繳獲的閩粵海商海盜的船只中挑選海船。”彭峰九真一假,“另外少爺遣水師突襲張璉老巢,應還有繳獲,擬定二十艘左右海船。”
二十艘大船,比以前規模還要大,隆慶帝喜不自禁,“去年護衛有功,朕要加賞,展才還不愿……彭峰,賞錦衣衛千戶銜,統率船隊。”
彭峰愣了下,跪下謝恩,才說:“少爺還請陛下遣人南下接手船隊。”
“這個……”
隆慶帝還在遲疑,那邊徐渭插嘴道:“此非陛下心腹不可為之,司禮監陳洪,必能擔此重任!”
一旁的陳洪咽了口唾沫,心里暗罵,都說咱太監記仇,你徐文長比太監更狠,都等不到轉身就要報復回來。
看徐渭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隆慶帝咳嗽兩聲,有點頭痛,這貨比錢淵還要睚眥必報。
出了西苑,回了隨園,徐渭抓著彭峰問了個清清楚楚,大致弄清了東南局勢。
“奏折中未提及王本固,私下密信也沒提及王本固……”徐渭喃喃道:“展才真是轉了性子,要做善人了?”
彭峰并未上島,不知內情,只搖頭示意不太清楚。
將彭峰打發走,徐渭皺眉苦思,“上次放了王本固一馬,結果被反咬一口……不長記性嗎?”
“應該不會……”
徐渭差不多能肯定,錢淵是留了個后手,這也符合這貨的行事風格。
這時候孫鑨、陳有年、諸大綬、吳兌聯袂而至,一進門陳有年就高聲問:“聽君澤兄說,東南有捷報,真的開戰了?”
“汪直麾下內亂,張璉趁火打劫。”徐渭笑著回答道:“展才率護衛進擊,生擒張璉,汪直未死,必使東南不亂。”
幾個人都松了口氣,他們都是紹興府人氏,一旦東南起戰事,紹興府就在寧波府邊上,必首當其沖。
諸大綬贊道:“展才三次南下,或力挽狂瀾,或抵定東南,實是國之干才。”
徐渭略略瞎扯了幾句,他剛才已經細細問過彭峰了,此次錢淵南下,動作頻頻,雖有節制諸軍之權,但先孤身入營降服盧斌,調戚繼美潛行鎮海,太嫌跋扈,關鍵是京中還有個對錢淵手掌兵權很警惕的高拱。
“展才暫時不回京。”徐渭低聲道:“重開通商,組建皇家船隊,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結的。”
孫鑨點頭道:“不打緊,此次京察不涉隨園。”
“嗯?”
“張叔大、陸與繩都已經找過朝陽了。”孫鑨笑道:“如今高新鄭、徐華亭均磨刀霍霍,誰都不想再將隨園牽扯進來。”
徐渭沉默片刻搖頭道:“他們不想……但隨園未必不會涉入京察。”
“若高新鄭得勝,此人雖敵視隨園,但終究心憂社稷,推行新政……”
“但如若華亭勝出,要知道他不敵視隨園,而是仇視隨園,若高新鄭敗,下一個肯定是隨園。”
徐渭越來越感覺到,錢淵南下之前對京察局勢的判斷很可能成為事實……沒辦法,這是穿越者的金手指,雖然歷史已經發生偏移,但在某些時候,歷史會展現它的慣性。
后院門口處,向來冷靜的彭峰正一臉委屈的向著年輕婦人說著什么。
“就一句口信,就想調用那么多銀子?!”
“誰知道你會不會帶著銀子遠走高飛!”
“嫂子,真是少爺吩咐的。”彭峰硬擠出一張笑臉,“反正有口信,讓少夫人做主就是。”
晴雯哼了聲扭頭就走,后面彭峰只能眼巴巴的等著,晴雯是少夫人的侍女,又是周澤的妻子,而彭峰當年入護衛隊就是周澤手把手教出來的。
晴雯進了后院側屋,突然腳步加快,從小七手邊搶過西瓜,“小姐,這瓜冰鎮過的,你現在有身子呢,不能吃!”
小七可憐兮兮的伸出手,“都切開了,再不吃要壞了……”
“送給老夫人……實在不行,我幫小姐吃嘛。”晴雯笑嘻嘻的三兩口啃完西瓜,扶著小七坐下,“彭峰回京了,帶了個口信,要從賬上調大筆銀子南下,事太大……要不要去問問老夫人?”
“什么口信?”
“架非……架非貓……有這種貓嗎?”
“加菲貓啊。”小七歪著腦袋笑個不停,“行行行,讓他調銀子吧,不打緊。”
這次的南下是一次意外,更讓錢淵意外的是汪直遭部下叛亂,實力大損。
錢淵臨時將計劃提前,現在他需要將自己的影響力或者說手伸的更遠,埋的更深。
想達到目的,一是人,二是錢。
為此,他將大部分的護衛送了出去,將這些年積累下來的銀兩調撥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