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康已經在這個工廠一年了,在這一年里,他每天睡覺三小時,在流水線連續時長記錄超過了七十二小時。
他每天兩頓飯,早上是白水白饅頭,晚飯是白水燉蘿卜,沒有中午飯,距離上次吃老肥肉已經過去半年了,至今沒看到葷腥。
自從進入工廠后,院子后面的大門便沒有打開過,他們被軟禁在這個廠區里,不能外出,更不能隨意走動,就好像犯人一般失去了自由。
所有通訊設備都被沒收了,工作時長每天超過十六小時,除了流水線枯燥的工作外,每天晚上六點開始他都要負責運貨,直到深夜十一點。
在這個工廠內,周德康已經暗無天日度過了三百多個日夜,每天天沒亮就起來,擠過五十多人的通鋪,來到幽暗的地下室洗漱,然后匆匆吃完早飯,便去廠房內上工了。直到晚上貨物運完才能休息。
他被限制了自由,也被剝奪了人格,他不是沒想過反抗,但因為兒子的病,他欠了太多的債款,如果不是被逼無路,他也不會來到這樣的血汗工廠干活。
在入廠前,他就簽下了協議,在工廠做滿五年,期間工作安排必須無條件遵從,所得的報酬由廠里保管,并賠付那些欠款。
所以來這里一年了,周德康一毛錢都沒看到,整天的繁重勞動,讓他看起來一下好像老了十歲一般,臉色黝黑,身上的衣服也已經一個多月沒換了。
和周德康在一起的還有三百多個工人,他們的情況和他差不了多少,不是被生活所迫,就是被人騙到這里的。
一年來,已經有十五名工人重病被送出了廠區,還有七八個工人不知所蹤,據說是反抗工廠被秘密處理了。
周德康還在工廠里熬著,直到那天深夜,他知道了一件事情。
和往常一樣,周德康前往后院場地運貨,每天六點都會有貨運車到這里,總共五車,共計一百噸的貨物,他們二十個人要在晚上十一點前完成。
可能是晚上吃的冷飯,周德康肚子有點不舒服,在運完一次貨后,他便躲到后院樹下方便一下,而這時,他聽到了墻內管理辦公室的對話。
工廠的工人們都居住在前院,那是由倉庫搭建成的通鋪,六百平方里住著三百多人,很多人睡覺只能蜷縮著。
但管理辦公樓內卻有三層樓,每個管理者都要一個房間,此刻正是兩個管理者正在辦公室里吃著夜宵閑聊。
“這個月的賬目看過了?”
“都看過了,老板真是心狠啊,抽成七成,再加上利潤,嘿嘿,簡直把他們吸干了。”
“對啊,特別是這個周德康,真是老實到家了,這月的工資和加班費超過了五千,但分到他手頭只有兩千,都還欠款了,連家用那部分都不支付,真是絕了。”
“還要什么家用,老婆孩子都病死了,這個傻瓜現在還不知道,也是個可憐蟲。”
“可憐什么?都怪他自己沒能耐。如果沒有這樣的人,我們的錢哪里來啊。不管他,我們繼續喝酒!”
后面的話,周德康是一句都沒聽清楚,他的思維只停留在老婆和孩子死了這句話上。
周德康感到腦海中一片空白,心臟劇烈跳動著,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他終于忍不住沖到了管理辦公室。
那兩個管理員看到平時老實木訥的周德康此刻好像瘋了一般,都不約而同愣住了,沒等他們拿出棍子阻止周德康,這個老實人便大喊起來。
“我的老婆孩子,我要見我的老婆孩子!”
周德康看到兩個管理員拿著棍子沖了過來,棍子打在身上火辣辣得疼,但他卻顧不得了,他想要看到自己最珍愛的人,只有他們活著,他的人生才有意義。
漸漸的,周德康開始不覺得疼痛了,他全身麻木起來,但他并未停下他的雙手,他死死拽著其中一個管理員,大張著嘴巴,似乎還在詢問家人的下落。
意識漸漸開始模糊,周德康感到世界都蒙上了紗簾一般,讓人完全看不清,他又好像漂浮空中一般,身體使不出半點力氣。
這樣的狀態他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只感到身邊都是紛紛亂亂的聲音,然后他好像看到工廠內一片混亂,尖叫聲、怒吼聲,還有紛沓的腳步聲。
周德康幾次想要主宰自己的身體,但一直做不到,直到一次強烈的震蕩感傳了過來,然后他終于能看清四周的樣子,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工廠此刻黑漆漆的,大機器早就被搬走了,只剩下一些零件擺放在那里,整個廠房內積滿了灰塵,好像廢棄了很久的樣子。
周德康不知道為什么這次清醒過來工廠會變成這個模樣,但他卻清楚看到就在不遠處,有一個女人正靠在車床邊,似乎還在發抖。
周德康走了過去,伸手拍著女人的肩膀,女人好像觸電般跳了起來,然后猛地看向身后,接著自然是響徹天際的尖叫聲。
周德康不明白那個女人為什么會如此驚恐,想要上前詢問清楚,但他此刻心頭卻浮上了老婆孩子的樣子,下意識間一個森然的聲音從他喉頭滲透了出來。
“我的老婆孩子,你見過他們嗎?”
就在剛才,米小飛和寧無華時刻觀察著工廠外面那些盤旋著的蟑螂,隨時防備著,以防他們突然破窗而入。
但就在這時,身后的玲子突然便大叫起來,聲音中充滿了極度恐懼。
寧無華率先回頭,卻發現玲子已經不見了,工廠四周不知何時,竟然凝聚出一層厚厚的霧氣,讓一切事物看起來都朦朦朧朧的。
這是惡靈靈氣所化的屏障!
寧無華擁有惡靈國度,自然對這種獨特的靈氣十分熟悉,當即取出惡靈國度,打開第二頁,一股吸力傳來,那些靈力都被吸了進去。
隨著靈力被吸收,惡靈的術法瞬間被破,寧無華看到一個穿著工裝的男人正滿身是血站在那里,他到處都是凹陷,其中頭頂更是一個大洞,鮮血還在汩汩流出來。
當自己的靈力被沖破后,周德康感到全身如被抽干一般難受,他看向了前方,突然間又多了四個人,在他潛意識中,他們仿佛成了自己的仇人,那種執念變為怨恨的情緒,占據了他的腦海。
“這是生魂?不對啊,看這樣子應該死了很久了,為什么只是生魂,莫非……”
寧無華心中一驚,再次看向四周時,卻發現工廠四周的墻壁上,正滲透出一滴滴血跡,血跡很快連成一條線,匯聚成地上的血流。
“血汗工廠?”米小飛下意識說道,也就是這一句,讓寧無華猛地轉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