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正在徐徐降臨。
隱藏在云層和煙霧背后的太陽西斜,在海天交接之處尋覓到一絲縫隙,抓準機會透露出一縷橙紅色的光暈,摻雜著淺灰色的孔雀藍就在蒼穹之上暈染開來,沾上淺淺霞光的濃霧若隱若現地漂浮蔓延著,城市的萬家燈火隱隱透露出星星點點的朦朧光斑,仿佛漫天繁星穿過云層灑落在長街短巷之間一般。
耳邊傳來人們熙熙攘攘、窸窸窣窣的嘈雜聲,疲憊與困頓滲透在字里行間暗暗涌動,佝僂的身軀、沉重的步伐和滄桑的面容在夜色之中忽明忽暗,看得并不真切,以至于一張張臉孔都模糊成為一個沮喪的表情符號,置身于喧嘩之中卻能夠感受到一股寧靜,源自于內心深處孤獨和落寞的那種風平浪靜。
越是洶涌就越是平靜,越是吵鬧就越是安詳,那些噪音宛若拍打著河畔的湖水般,清冷而柔和地拍打著。
人來人往的繁華街角處,靜靜地站著三個人影,小心翼翼地站在教堂陰影的羽翼保護下,在喧囂之中并不引人注目,似乎正在休息,又似乎正在交談,但是仔細觀察,就可以察覺到他們的視線正在打量。
微微上揚的視線正在注視著街道對面的那棟房屋,屋頂煙囪旁邊隱隱綽綽地勾勒出三個忙碌的身影,正在調動風元素和火元素完成清掃工作,看似簡單枯燥的重復動作,卻時時刻刻都需要面臨引火自焚的危險,更不要說隨時都可能墜落屋頂的危險了,但三個人卻非常專注,兢兢業業地完成手中工作。
盡管夜幕降臨之后的寒風就已經變得刺骨起來,他們已經足足等候了四十五分鐘,但比起煙囪之上的情況來說,他們的工作就是只是監視與等待而已,不僅簡單而且輕松,他們著實沒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伊薩手里拿著一根薯條放在嘴邊,卻遲遲沒有放進嘴巴里,而手里的薯條卷筒更是滿滿當當沒有動,思緒反反復復地輾轉,但越想就越郁悶、越想就越違和,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猛地挺直腰桿看向霍登: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早就知道達瑞爾才是正確的調查方向,對不對?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茶葉占卜?”
剛剛在治安隊里,伊薩就質問過霍登,但霍登并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四兩撥千斤地表示他們需要第一時間再次詢問達瑞爾,避免達瑞爾察覺到不對勁而偷跑,被這樣打斷一下,他們的思緒都被霍登牽著鼻子走,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但冷靜下來之后,伊薩認認真真回憶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后就越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霍登是故意的!
撇開霍登到底是科技派還是靈能派不說,但伊薩可以肯定,霍登是一個運用智慧來探查偵破疑問的類型。靈能也好科技也罷,全部只是輔助手段,霍登真正愿意相信的還是自己的大腦,而不是什么占卜。
那么,霍登到底在做什么呢?
當然,伊薩并不在乎茶葉占卜這一茬,真正讓她糾結的還是:霍登又到底是怎么盯上達瑞爾的呢?
換而言之,霍登到底發現了什么線索,是她疏忽掉的?在未來的其他案件里,她是否也可能疏忽線索呢?
霍登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經被清空的紙筒,流露出困惑的表情:難道伊薩不餓嗎?
伊薩無語望天,將自己的薯條紙筒直接遞給了霍登。
霍登卻是露出一個笑容,搖搖頭拒絕了,這讓伊薩有些意外,霍登緊接著解釋到,“我準備結束工作再吃好吃的。”同樣都是薯條,吃多了也就沒味道了。美食,還是需要注重質量的。
伊薩差一點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是的,我已經知道了。”霍登知道伊薩肯定不會輕易放棄,于是爽快地給出了答案。
帕西亞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微微張開嘴巴,無法掩飾自己的詫異。
伊薩則是立刻認真起來,眼睛明亮地看向霍登,“我就知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什么線索?”
“時間。”霍登也沒有繼續賣關子,“時間對不上。”
“按照達瑞爾所說,蘇珊娜應該是1019年四月或者五月左右懷孕;而他在八月的時候又重新找到了蘇珊娜,懇求復合。”
“按照維克多所說,蘇珊娜應該是1019年九月左右打掉孩子,而后就再也沒有見面。”
“而根據記錄來看,蘇珊娜應該是1020年十月去世。”
這些細節信息,全部都隱藏在他們今天的訪談過程中,但那些瑣碎的線索全部散落在一團迷霧之中,一時半會確實難以理清,現在由霍登這樣清楚明白地闡述出來之后,答案也就脫口而出了。
“孩子從哪里冒出來的?”就連帕西亞也反應了過來,“如果九月份孩子就已經沒了,那么即使蘇珊娜緊接著就立刻懷孕,也必須等到次年五月或者六月才能夠生下孩子?這速度也太快了吧?那父親到底是誰呢?”
伊薩的思緒則更進一步,“等等,奧斯汀的年齡不對。如果是1020年出生的孩子,那么蘇珊娜去世的時候,他應該還未滿周歲,可是根據調查檔案來看,當時奧斯汀已經三歲了。就算那個孩子體型比較大,而且蘇珊娜沒有正式登記,治安隊可能判斷錯誤年齡,卻也不可能把幾個月的嬰兒錯認為三歲。”
這才是霍登所說的“時間不對”。
伊薩猛地抬起頭來,視線直勾勾地看向霍登,“有沒有可能是維克多說謊?蘇珊娜并沒有打掉孩子,那么至少年齡方面可以說得通。”
“這是一種可能。”霍登輕輕頜首表示贊同,隨即展露出一個笑容,“但內德此前也說了,蘇珊娜的孩子已經兩歲,所以他經常給孩子購買一些食品,還有玩具,包括蘇珊娜去世那個晚上的三歲生日禮物。”
這也意味著,如果維克多關于蘇珊娜肚子里的孩子沒有說謊的話,那么達瑞爾才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
伊薩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一道閃電,一個靈感狠狠地擊中她,不由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望向霍登。
但霍登卻沒有太多震驚的模樣,只是輕輕揚了揚眉尾,朝著街角方向示意了一下,“達瑞爾已經結束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