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更為準確的稱呼是龍驤教授才對。”
注視著一本正經雞蛋里挑骨頭的霍登,加斯頓并沒有生氣,良好的涵養讓他始終保持著優雅的紳士風度,甚至因為霍登的話語而不由輕笑了起來,并且耐心地繼續作出回應。
“課堂上,是的,但這里不是課堂,而你也沒有選修我的課程。”
后面的話語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卻再明白不過了,然后加斯頓就這樣注視著霍登,表達他的堅持。
霍登眼底流淌出了笑意,終究沒有再繼續抬杠下去,“你剛才說,可以推薦兩本書給我?”
“是的,你手中這本雜談,主要內容是作者自己對符號的理解,有些正確,有些則不,但不管正確錯誤與否,都可以感受到他眼中的符號世界,這能夠幫助讀者來拓展自己的理解,但前提是理論基礎扎實。”
“否則就可能被誤導。”
加斯頓非常慷慨地分享了自己的想法,這讓霍登輕輕揚起了眉尾,細細回味一下,就可以知道加斯頓是真心實意給出建議的——而且是正確的建議。
“在進一步求索之前,你可以先閱讀一下’符號學’以及’信號與密碼’這兩本書,它們都是符號學的基礎,非常扎實也非常淵博,可以全面地了解整個符號系統的構成以及理論,當然,還有相關遠離體系等等。”
“你可以先奠定整個理論基礎,而后再根據自己的喜好一步步升級。即使是符號學科,也擁有諸多不同分支,后面的選擇與探索都更加困難也更加高深,所以,這也更加凸顯出基礎的重要性。”
加斯頓的聲音并不大,始終能夠感覺到隱藏在話語里的淺淺笑意,毫無保留地分享了自己的見解與認知。
而后,稍稍停頓了一下,加斯頓目光明亮地望向霍登,“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嗎?”
“以教授的身份?還是以加斯頓的身份?”霍登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反問了一句。
加斯頓輕笑了一聲,“以塞克佩斯學院學長的身份。”
“啊哈。那么我就坦然接受了。”霍登直白地說道。
加斯頓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些,“符號學是一門非常有趣的學科,雖然現在的運用已經沒有那么廣泛了,但符號學卻能夠窺探到整個大陸的發展歷史以及相關文化,甚至能夠看到諾斯尼斯大陸的整個體系。”
“無論是對于靈能,還是對于科技,它們的存在都是不容忽視的。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應該選修這門課。”
“……就好像魔藥學一樣嗎?”霍登又一次以提問做出了回應。
交流,是一件非常有趣并且十分多樣的事情,可以用眼神與肢體進行交流,也可以用表演與音樂進行交流;一問一答是一種交流,平等對談也是一種交流,而互相提問互相爭論互相辯駁同樣是一種交流。
面對加斯頓,霍登并沒有被動地接收信息,而是站在一個平等位置上,與加斯頓展開對話與議論,這種交流方式無疑是更加有趣的,因為背后的真正含義就在于——
即使是面對大名鼎鼎、地位崇高的三王子殿下,霍登也是一個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個體。
這是十分難得的。
加斯頓稍稍停頓了一下,眼底流淌出了一抹笑意,卻也沒有回答霍登的反問,而是發出了一句感嘆,“你是一個有趣的家伙。”
“就好像弄臣一樣嗎?亦或者是小丑?”霍登輕輕挑起了眉尾,不卑不亢地說道。
這是反駁也是挑釁。
倒不是說霍登抱有什么特殊意圖才這樣做的,而是霍登或多或少對加斯頓沒有一個良好印象:
從此前的信息來看,這位三王子殿下應該就是一位花瓶,就好像地球上的那些偶像明星,所到之處都能夠引發尖叫與歡呼,卻沒有真材實料,只是依靠著一副皮囊走遍天下,然后他的粉絲還要強調“我的哥哥真的很努力”云云。
而返校舞會的事情,霍登并不會責怪三王子殿下,他能夠理解利益交換的無奈與復雜,但歸根結底,霍登也并不支持這樣的做法——
對于平民來說,他們沒有能力反抗,很多時候只能被動接受結果;但對于那些擁有權力的貴族來說,他們具備了改變現實的能力卻依舊選擇妥協,那么社會就永遠不會改變了。
當然,霍登猜測,三王子殿下也沒有必要改變,因為他正在維護的就是貴族的利益。
不管如何,霍登確確實實展現出了一些鋒芒,似乎正在挑戰加斯頓的底線,然后看看這位殿下到底能夠忍受到什么程度。
而加斯頓依舊沒有生氣,不由輕笑了起來,“哈,不,我是說,屬于霍登的那種有趣,擁有別人都不具備的幽默感。”
面對加斯頓的如此稱贊,霍登認真想了想,“我也不太確定應該如何回應……謝謝……?”輕輕上揚的尾音和微微疑惑的表情,就這樣望著加斯頓,不是反駁卻勝過抗議,用自己的獨特方式表達了立場。
加斯頓立刻就捕捉到了霍登言語里的嘲諷式幽默,于是他也故意擺出了一個嚴肅的表情,“你應該學會感恩戴德,否則我現在就可以直接把你丟進牢房里,讓你在里面清醒幾天。”
霍登立刻舉起雙手,畢恭畢敬地將右手搭在左肩上,做了一個標準地謝禮,“謝謝三王子殿下的教誨。”
如此一來一往讓加斯頓真心實意地流露出了笑容,但貴族教育還是讓他保持了內斂,并沒有失態,“那天你直接轉身離開了,我和古斯塔夫伯爵都希望向你表示謝意,結果卻沒有能夠尋找到你的身影。”
霍登沒有說話,只是用充滿懷疑的眼神望了過去,似乎在說:古斯塔夫伯爵?
加斯頓立刻就領會過來,但眼神與臉色卻是波瀾不驚——面對霍登,他可不會輕易泄露對貴族內部的看法,其中的錯綜復雜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清楚的呢?欣賞霍登是一回事,但只見過兩次面則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發生的,但我們都應該給死者一個真相,這是對死者以及家屬最基本的一點尊重。”加斯頓以這樣一種方式表達了立場,卻沒有提起古斯塔夫伯爵的事情,“這一切都需要感謝你。”
霍登露出一個笑容,謙虛地頜首示意,卻沒有出聲表示禮讓,就這樣坦然地接受了加斯頓的贊揚與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