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對,是我,就是我!我親手殺死了他!我用這雙手,看著,就是這雙手,沾滿了他的鮮血,我親手殺死了他!”
烏蘇拉終究再也沒有能夠忍受下去,將那雙涂滿豆蔻的手掌展示在霍登面前,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微微顫抖著,瞪大雙眼,尖銳而兇狠地正面撞向霍登,眼底深處的瘋狂正在涌動著,嘴角上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卻不是笑容,而是……一種暢快,情緒終于宣泄出來的暢快。
“他該死!這是他應得的下場!他就是一個惡魔!他就是一個不停索取、不知停歇、不斷攻擊的惡魔!”
“是的,他在控制我,就好像我只是一個玩具!沒有靈魂!沒有尊嚴!沒有自由!不過是一個玩具而已。他該死!如果我已經站在了黑暗的盡頭,那么憑什么他還能夠繼續站在陽光下!我要毀滅了他!”
“我親口對他說,前往游泳池,我和美酒在等待著他,他果然上當了,以為我主動懷念他的溫暖懷抱,于是,他迫不及待地過來游泳池,然后對我動手動腳,我按耐著惡心和嫌惡,就這樣把他灌醉,然后丟進了游泳池里。”
“是我!”
“我殺死了他!我親手終結了那個噩夢。”
“我不后悔。”
“即使我也成為了惡魔,但我不害怕。”說到這里,烏蘇拉猙獰扭曲的神情漸漸舒緩了下來,眼神里的光芒都變得溫和起來,靜靜地看著霍登,但焦點和焦距卻潰散開來,流露出一抹悲愴而絕望的神色,似乎……是解脫。
“你知道嗎?因為最冰冷的黑暗已經結束了,我親手結束了那一切,我不害怕,我就在坦姆齊男神的懷抱里跳舞,我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到不到恐懼,我就連死亡都不害怕了,那么還有什么值得害怕呢?”
那張精致嬌艷的面容依舊帶著驚心動魄的瑰麗,但眼神里的靈魂卻不在鮮活,就這樣緩緩暗淡了下去,然后坐在眼前的那個人就只剩下一個美艷不可方物的軀殼,宛若盛開過后迅速凋零的曇花一般。
沒有靈魂也沒有生命,只是行尸走肉一般的……活著,但活著卻不是活著,而是背負著痛苦與羞愧、血腥與罪惡地堅持著,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種折磨。所以,她不害怕了,她再也不會害怕了。
喧鬧與嘈雜就這樣緩緩沉默了下來,帕西亞于心不忍地移開了視線,掩飾著眼底深處的錯雜。
他知道,兇殺就是兇殺,烏蘇拉就是兇手,她親口承認了,她應該受到相對應的懲罰;但他無法想象,那段歲月對于一個十三歲的女孩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也許,她嘗試過求救,但父母遺棄了她;也許,她嘗試過逃跑,但學校禁錮住她;也許,她嘗試過不斷反抗,但沒有人聽到她的聲音。那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絕望,讓十三歲的少女制定出了一個殺人計劃。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但此時帕西亞此時卻無法確定,烏蘇拉是不是一個可恨之人。
特魯酒店的喧囂依舊在沸騰著,房間里的靡靡之音在空氣里涌動翻滾,頭頂上的慵懶春光徐徐灑落下來,二樓依舊有著不少喬雅正在旁觀著這場好戲——
顯然,烏蘇拉平時樹敵不少,此時她的敵人們都不愿意放棄如此可以欣賞對手狼狽丑態的重要時刻,但即使是她的敵人,此時也沒有發出聲音,冷漠的視線里隱藏著只有自己才能夠細細品味的錯雜。
而伊薩更是滿嘴苦澀,理智告訴她,她應該逮捕烏蘇拉,這是公事公辦;但情感卻告訴她,再等等。
可是,再等等又能夠有什么不同呢?
伊薩也不知道。
烏蘇拉緩緩抬起眼睛,抬起右手,用微微顫抖的食指和中指掐住煙頭拿開,“呼”地長長突出一口氣,煙霧就這樣直接噴在了霍登的臉上,她故意微微抬起下頜,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審視霍登的表情,輕蔑地笑了笑。
“怎么,是不是覺得我可憐?省省你的可憐,因為你的憐憫根本就不值錢。”
尖銳而鋒利的嘲諷就這樣朝著霍登正面攻擊過去,以一己之力對抗全世界也在所不惜,就這樣毅然決然地站在所有人的對面,但張牙舞爪的姿勢卻沒有任何威力,只是紙老虎而已,只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而已。
霍登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烏蘇拉,慢條斯理地將手中最后一口布魯內塞入嘴巴里,細嚼慢咽地品嘗起來,那不緊不慢的動作在煙霧之中彌漫著一股靜謐,而后輕輕頜首表示滿意,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覺得,這可以和炭燒箭羽三明治相媲美,但價格卻只要四分之一,坦姆齊男神,感謝心靈手巧的廚師,美味的食物,這難道不是世界最為美好的關鍵嗎?我們總是在渴望許多東西,但真正能夠得到的卻太少太少,也許食物就是最容易觸碰到的小小幸福了,你覺得呢?”
霍登是認真的。
烏蘇拉能夠從霍登的眼神里感受到,但恰恰是因為如此,荒謬感也就越發明顯,以至于烏蘇拉有些愣神。
“你不需要我的憐憫。”
霍登又突兀地轉移了話題,重新回到軌道上來,殺了烏蘇拉一個措手不及。
“因為你勇敢地站立了起來,憑借自己的力量,展開了還擊。我沒有統計過十三歲的孩子面對這些情況到底會如何反應,但我知道,如果是我的話,我做不到。所以,你不需要我的同情,我沒有這樣的資格。”
“你比我勇敢,也比我堅強。”
溫柔的話語卻是如此堅定,那雙眼神之中的真摯與誠懇始終不曾閃躲,就這樣坦然地面對著烏蘇拉,語言的重量就這樣緩緩落在了烏蘇拉的肩膀之上。
這讓烏蘇拉微微愣住了。
伊薩和帕西亞雙雙轉頭看向了霍登——即使他們真的這樣想,卻也不能這樣說,畢竟,烏蘇拉終究還是殺人了。作為治安員,他們不能越過這樣的界線,否則,事情就會亂套了。
尤其是伊薩,她的胃部開始灼燒起來,盡管她贊同霍登、也同情烏蘇拉,但作為治安官,她也有自己的職責,于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厲聲呵斥道,“霍登!你正在越界!”
霍登沒有理會伊薩,視線依舊一動不動地與烏蘇拉對視,嘴角的弧度輕盈地上揚起來,“但我需要你的誠實,這一切都是你獨立完成的?”
僅憑一位十三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