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三個嫌疑犯都堅持自己就是唯一兇手的口供,那么證詞之間互相排斥抵消,在缺少物證的情況下,治安隊是無法進行定罪的,最終的可能就是三個嫌疑犯都被釋放——但考慮到治安隊的面子工程,三個人都被定罪的可能也不是沒有,畢竟,她們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原本找不到任何線索,現在卻是嫌疑犯太多,不由讓人回想起了奧利弗母親的案件,也是同樣的狀況。
但區別就在于,伊薩認為兩個案子的嫌疑人是有著本質不同的,奧利弗母親案件的嫌疑人確實在試圖擺脫嫌疑,而塔布女子高中案件的嫌疑人卻是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烏蘇拉和瑞琪的身上都看不到求生的欲/望。
伊薩不認為這是烏蘇拉或者瑞琪為了逃脫罪責而制定出來的計劃,準確來說,如果不是霍登的話,他們可能根本就無法尋找到線索,即使真的追蹤到了烏蘇拉,調查可能也就在這里結束了,瑞琪、羅賓森和其他可能牽扯進來的女孩都不會浮出水面。
換而言之,女孩們自我犧牲的計劃可能也就成功了。
可是,伊薩卻沒有辦法責備霍登,因為霍登也只是在偵破案件而已,他們都沒有想到自己來到了現在的位置;但此時的處境,還是讓伊薩煩躁不已:
無論是三個女孩全部獲罪,還是一個女孩為了其他兩個女孩定罪,這樣的結果都是伊薩所無法接受的。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矛盾與糾葛終于爆發了出來,伊薩煩躁不已地朝著墻壁捶了一拳,宣泄著怒火。
“明明是那個惡魔正在侵犯這些可憐的孩子們,他的死亡明明就是罪有應得,但現在我卻必須為那些孩子定罪?而且,為了尋找出主謀,我還必須再次揭開她們的傷疤,離間她們,讓她們說出真相?”
“我……我做不到,我不敢相信這就是所謂的正義。修瑪女神,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應該怎么做?”
“如果這就是我成為治安官的全部意義,那么……那么我也不知道了。”
伊薩用力地揉了揉頭發,原本就凌亂的頭發更是爆炸開來,如同她此時此刻的心緒一般。
伊薩清楚地知道,他們有著自己的職責和界限,有些事情不能就是不能,而有些事情還是必須完成,在今天的調查過程中,她就不斷提醒著霍登不要越界;但她的胃部始終都在燃燒,難以形容自己的情緒,那種苦苦掙扎的糾結在此刻達到了巔峰。
伊薩也有些茫然:
她所堅持的正確,真的是正確嗎?還有,她所追求的正義,又到底是誰的正義?
伊薩無比煩躁,只覺得胸口積郁著一股氣,卻發不出來,腫脹而煩悶的感覺讓她想要爆炸,視線余光朝著霍登漂移過去,想要詢問看看霍登的看法,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詢問比較合適,結果卻看到云淡風輕的霍登,不由就一股窩火。
“所以,你覺得沒有問題嗎?”伊薩知道自己不應該朝霍登發火,但此時她確實需要一個渠道來完成溝通,也許憤怒不是最好的表達方式,卻至少說了出口。
霍登聳了聳肩,不置可否,一副不想要觸霉頭的模樣。
伊薩就越發憤怒起來,“霍登!你這是什么態度?我需要你回答我,你覺得我們這樣做,真的沒有問題嗎?”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大自然最原始最基礎也最粗暴的一種輪回方式,但進入人類的法治社會之后,卻必須更換一個視角來看待問題,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必須受到框架的束縛,社會才能夠正常運轉。
這是正確的嗎?
這是錯誤的嗎?
烏蘇拉等人的舉動應該提倡,還是反對,抑或是無視?她們又應該接受什么樣的懲罰?她們還需要什么懲罰?
正確錯誤,是非黑白,恐怕,每個人、每件事、每次案件都可能會得出不同的結果,伊薩沒有答案,霍登也同樣沒有答案,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上,也是如此。
霍登也能夠感受到伊薩那種進退兩難的窘迫。
“中隊長,我不是治安隊的正式編制,我和你的立場不同,你所追求的,是正義;而我所追求的則是真相。”
霍登開口做出了回答,清雋的眉眼之間帶著淡淡的笑容,卻不是喜悅或者幸福,而是歷經滄桑過后的豁達,“更重要的是,司法追求的,不是正義也不是真相,而是規則。而對于我們最重要的是,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這又是什么意思?”帕西亞總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但細細思考片刻,卻又開始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伊薩卻是明白了過來,盡管霍登沒有給出正確答案——因為這些問題本來就沒有正確答案,社會和生活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簡單的,正如霍登所說,重要的是明白自己的追求,這讓伊薩重新找回了理智。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伊薩終于成功地冷靜了下來,畢竟,她能夠以女人的身份成為一名中隊長,在這背后支撐她的,始終是一股堅定不移的信念,這股信念絕對不會輕易動搖。
不管結局是什么,但伊薩還是必須追求自己心目中的正義,不是為了卡多,而是為了烏蘇拉那群女孩們,她必須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告訴她們:
犯罪,也就意味著必須受到懲罰,卡多是如此,而她們也是如此。如果當初烏蘇拉她們前來尋找治安隊,也許她們可以不需要玷污自己的雙手就懲罰卡多——
當然,伊薩明白治安隊現在還是無法帶來這種信任,法律制度也依舊任重道遠,隱藏在社會風平浪靜表面之下的黑暗依舊揮之不去,但她需要堅持下去,堅持等待曙光來臨的那一天。
這就是伊薩的信仰。
也許她是一個傻瓜,但她寧愿成為一個為信仰與夢想而死的傻瓜。
“霍登,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么辦?”伊薩重新找回了理智,“我們現在就可以找到羅賓森,把她帶回治安隊,但我們需要制定一個方案,否則,我贊同你的說法,羅賓森可能和瑞琪一樣,無法突破。”
霍登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屋子,瑞琪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暗淡的光線幾乎無法延伸到屋子的空間里,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身體的輪廓,然后模糊的光暈落在瑞琪的雙腳上,一雙臟兮兮的鞋子已經看不到原本的模樣。
“我們先帶著瑞琪返回治安隊,然后,逐個擊破。”霍登壓低聲音說到,“如何進行質詢,這應該是你們的專業,但在那之前,我可以和烏蘇拉單獨談談嗎?”
伊薩有些猶豫,盡管霍登是“顧問”身份,但他還是太過年輕,而且在治安隊內的身份位置也依舊面臨諸多爭議。
霍登又進一步補充到,“你們可以在隔壁房間,又或者是旁邊監聽,我不介意,重點是烏蘇拉以為只有我和她展開交談。”
伊薩終究沒有再繼續堅持,點點頭表示了肯定,“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