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之弦,就這樣崩斷,阿爾伯頓時陷入了一種絕望的情緒中,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肩膀緩緩耷拉下來,根本沒有意識到,淚水就已經掙脫了眼眶的[豆豆]束縛,兩眼茫然地注視著前方,焦點和焦距就這樣在淚水之中模糊。
“她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那群混蛋!”
阿爾伯低聲反反復復地喃喃自語著,卻終究再也無法挽回妻子的性命。
特倫托有些哀傷地低垂下了視線,峰回路轉的最后,他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這樣收場,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許無奈和苦澀,事情終于真相大白了,所有漏洞都能夠串聯起來了,但他卻感受不到一絲開心。
看著淚流滿面的阿爾伯,霍登也跟著哀傷起來:阿爾伯試圖堅持正義和真相,但代價卻是妻子的死亡。
也許,阿爾伯夫婦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他們就站在離別的十字路口,甚至拒絕再次看著對方的眼睛;但歸根結底,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那是阿爾伯孩子的母親,那是阿爾伯曾經相守十余年的伴侶。
原本,霍登希望通過阿爾伯來探查南方奧遜公司的內幕,但現在,在生命面前,他也暫時沉默了下來。
“阿爾伯先生。”特倫托艱難地開口打破了僵局,迎向阿爾伯那雙赤紅的眼睛,“但我們還是必須知道,他們為什么如此迫切地需要這份土地檢測報告?這到底是為了什么?以至于他們不惜雙手沾滿血腥。”
特倫托停頓了一下,“因為那片土地的價值嗎?”
“不。”阿爾伯苦笑地搖搖頭,臉頰之上帶著一絲悲涼,“當然不是,那片土地在投入開發之前也就是一片荒地,根本沒有任何價值。關于那片土地未來規劃的消息,這才是真正具有價值的東西。”
“圖諾方面正準備擴建巖淵。”
“一方面是因為圖諾準備在巖淵建立更多研究所,推動科技的發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巖淵的獨特地理位置,遠離卡格也遠離戰場,圖諾貴族們準備在巖淵建立基地,作為自己的最后陣地。”
“現在,王都的議會正在提議、討論、擬定相關政策,一旦通過決議之后,市政廳就將以帝國的名義進行收購和規劃。根據內部消息來看,這次是為了整個帝國的未來規劃,而不是簡單的商業藍圖,圖諾方面將制定統一價格,不會太低卻也不會太高,而且土地擁有者沒有拒絕的余地。”
“也就是說,土地的增值空間是有限的。”
“但是,在帝國正式進行收購之前,卻還有一個時間窗口:圖諾方面傳聞泄漏之后、決議正式推動之前。”
“現在就是這個窗口期,南方奧遜公司率先完成土地收購,而后放出風聲,充分利用商人逐利的活絡和靈通,公司轉手就能夠將土地販賣出去;但是,等待決議通過,圖諾真正進入收購階段,那些商人就會發現,圖諾方面的收購價格甚至比不上他們入手的價格,所謂的差價根本不存在。”
整個會議室里只有阿爾伯那清冷之中帶著些許抖動聲音在響動著,字里行間帶著一股不屑的嘲諷:
這才是真正的“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僅僅憑借著一條消息,充分利用時間差,一個轉身就能夠盆滿缽盈。
“但是,在土地檢測過程中,我們卻發現,那片土地底下可能隱藏著一片遺跡——不是煤礦而是遺跡。根據萊雅帝國的法律規定,如果是超過三百年以上的遺跡,那么所有商業活動以及轉讓交易都必須凍結,等待帝國完成檢測、挖掘與勘探之后,重新評估之后,才能夠解除凍結。”
“初步檢測的結果,那應該是混沌記的一片遺跡,甚至比塞克佩斯學院還要古老。”
“所以,你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本來,南方奧遜公司是準備打一個時間差,快速收購、快速出手,不過一進一出之間,就能夠賺差價;但現在卻因為土地檢測而打了水漂,不僅可能無法賺錢,而且收購的支出也可能直接砸在手里。
于是,事情的發展都脫離軌道:堅持己見、寧折不彎的阿爾伯,就這樣被玩弄在股掌之間,就好像那些被當作目標的商人一般,如同一群毛發旺盛的綿羊,被圈養起來,一茬一茬的羊毛等待著被收割。
如果是其他公司,特倫托必然對阿爾伯的證詞提出質疑,但如果是南方奧遜公司,他卻絲毫不會懷疑。
“這筆差價,到底是多少?”特倫托依舊保持著冷靜與鎮定,但只有他自己能夠感受到,喉嚨的微微干澀。
阿爾伯抬起了視線,望向特倫托,微微泛紅的眼睛卻擁有著清澈的目光,“三萬克羅。這是預估價值。”
說到這里,阿爾伯的眼神稍稍停頓了一下,似乎再次回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還有過去四個月的時光。
“洛維特,一萬份;埃塔羅,五千份;萊恩,三千份;安德森,兩千份。當時,我即將被定罪的時候,我聯系的就是安德森,羅特安德森,他告訴我,事情會得到解決,一切問題都會找到完美的答案。”
霍登和羅本并不明白這些名字到底意味著什么,但包括伊薩在內的其他人卻能夠感受到話語背后的驚濤駭浪。
特倫托的喉嚨越發干澀起來,即使他竭盡全力地保持風平浪靜,但這起案件的重磅程度還是超乎想象。
他應該怎么辦?
上述四個名字,包括安德森在內,任何一個都不是可以隨隨便便撼動的對象,更不要說站在公司背后的靠山了。
“但是,你有什么證據嗎?你是否持有證據直接聯系到安德森?”特倫托的心臟跳動飛快,但他表面上依舊沒有泄漏自己的混亂,保持專業態度進一步詢問到。
阿爾伯雙目赤紅地注視著特倫托,表情和聲音都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平靜地說道,“我有我這條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爆發出了絕望深淵的回響——
土地檢測報告,他已經簽字了,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所以,他的性命也已經沒有了保障。不管是否作證,他都只有死路一條;也許,他的孩子也是如此。
特倫托的話語就這樣被噎住了。
霍登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當初,是誰告訴你們,阿爾伯夫人正在申請離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