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登正在運用靈能,卻不是威壓或者催眠,而是制造出一個舒緩放松的環境,讓阿爾伯緊繃的神經能夠松弛下來,剛剛經歷一個跌宕起伏、峰回路轉的嚴重情緒過山車,阿爾伯需要一些力量才能夠繼續配合問詢。
從眼神到動作,從表情到語調,霍登的靈能運用正在越來越嫻熟,指尖甚至絲毫察覺不出多余的動作,那種暖洋洋的慵懶氣氛就悄然在會議室里彌漫開來,不僅是阿爾伯,就連伊薩也沒有察覺到自己情緒的放松。
秘訣?
秘訣就是音律!
經過前后多次嘗試,霍登注意到,旋律本身就具備傳遞情緒、舒緩情緒的效果,靈能效果往往能夠得到增幅,最直接的證明就是伯蒂諾斯教授第一堂課上的靈能法陣演示,他所哼唱的旋律就具有如此效果。
但旋律本身的目標太過明顯——
他又不能每次對陣敵人的時候就拿出一支長笛來,又或者是每次需要暗算對手的時候就直接引吭高歌。
隨后霍登就意識到,旋律其實隱藏在生活的角角落落,不是說用水杯來制造音階的那種“生活角落”,而是無處不在的聲響碎片,腳步聲、呼吸聲、擊打聲等等,最重要的就是話語本身。
元音和輔音的運用,擬聲詞和感嘆詞的切換;當然,還有抑揚頓挫的語音語調。
這些隱藏在對話之中的瑣碎細節,往往能夠制造出出其不意的隱藏效果,悄無聲息之中就能夠控制局面。
原本霍登腦海里就有一個模糊的概念,而后塔布女子高中的校長帶來了啟發,讓霍登的想法得以完善,以話語作為主體,同時輔佐指甲敲打桌面、腳尖碰撞物體、呼吸節奏調控等等手段,構建出一個無形空間,一舉一動之間都能夠傳遞出自己想要的效果。
“阿爾伯先生,你認識維克多米蓋爾嗎?”
低沉沙啞的嗓音如煙似霧地繚繞著,霍登的眼睛隱藏在了光暈之中,旁人難以捕捉到準確的眼神,只有一個模糊的情緒感受,思緒也就一點一點地被拖入泥沼里,并不是催眠,只是一種牽引。
“維克多米蓋爾。”
阿爾伯的思緒就這樣慢慢地被牽引到記憶深處。
“當然認識。我們的高級工程師,一個自大而驕傲的家伙,無法接受女人對他說不,因為所有女人都必然為他傾倒;誰知道呢?結果他卻突然暴斃,沒有任何理由,就這樣傳來噩耗,我們都被嚇壞了。”
阿爾伯的視線望向了霍登,“怎么,這與我的案子有什么關系嗎?”
霍登只是引導阿爾伯的思緒,并沒有強行控制,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悄無聲息,阿爾伯和伊薩都沒有察覺到異常,“從現在的狀況來看,我們懷疑維克多米蓋爾的死亡可能也與此次案件有關,畢竟,這是一個涉及三萬克羅的案子。”
稍顯勉強的解釋,但阿爾伯并沒有起疑心,“即使牽扯進來,我也并不意外,他始終是他們的寵兒,我是說,洛維特和埃塔羅都非常喜歡他,因為他是一個懂得’職場法則’的家伙,誰又能不喜歡他呢?”
說著說著,阿爾伯還舉起雙手做了一個雙引號的動作,表示自己的嘲諷。
“他們還曾經邀請維克多參加了一個神秘晚宴,傳聞,是一個只有真正的貴族和精英才能夠收到邀請函的私人晚宴。”
“維克多不小心說漏了這個晚宴,但隨后他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很快就閉上了嘴巴。不過他也明白,越是保持神秘感,就越是能夠證明他的獨特和高級,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沒有辦法企及的獨特待遇。”
霍登能夠感受到伊薩投射過來的視線余光,灼熱而渾濁,充滿疑惑和困擾——
因為伊薩并不明白,維克多的死亡與晚宴有什么聯系,而晚宴又與菲洛子爵私邸的火災有什么聯系?
隱隱約約地,伊薩的直覺嗅到了異常,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霍登并沒有轉頭,不是不敢面對伊薩,而是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阿爾伯。
“晚宴?哦?貴族的晚宴,隔三差五就會舉辦,的確,任何一個人能夠成為座上賓,這都是一份榮幸。”
霍登語調溫和地說道,帶著淺淺的笑容,卻見阿爾伯輕輕搖了搖頭。
“不,不是那種公開的晚宴,而是神秘晚宴。我們這些外人,永遠都是外人,什么都不知道。維克多也沒有多說,神秘兮兮地籠罩著一層迷霧,恐怕是那些貴族們的玩樂晚宴,而玩樂的對象……”
阿爾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輕笑了兩聲,流露出“你知我知”的意味深長。
“不過,有一次,我在翻閱維克多遞交的檢測報告的時候,曾經無意中翻閱到一份財務報告,一眼就注意到,我們公司每個月都有一筆固定支出,三千克羅,收款人是哈福特先生,至少持續了整整一年,而更久遠的財務報告就另外存檔了。”
“我私底下查詢了一下哈福特先生,顯然,他不是我們公司的雇員,也不是我們公司的客戶。”
“我猜測,這應該是維克多自己的意外發現,結果混雜在檢測報告里流了出來。”
阿爾伯再次展露出一個“你知我知”的笑容,眼睛里悵然涌上一片苦澀,“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能夠理解男人的沖動和需求,所以,他們可以盡情享受,我只是希望完成自己的工作。”
“于是,我選擇了閉嘴,假裝自己從來都沒有翻閱那份報告,直接還給了維克多,告訴他報告第一頁就出現了諸多錯誤,讓他重新修改之后再遞交給我。但我再也沒有等到那份報告,三個月之后他就死亡了。”
“當然,我自己也陷入了困境,所有工作都被暫停了下來。”
真相——至少是局部真相,終于一點一點呈現在霍登的眼前。
盡管心緒洶涌,但表面卻依舊保持著風平浪靜,霍登不動聲色地接著詢問下去,“這就是全部了嗎?關于維克多,你還知道什么嗎?尤其是他突然暴斃之前一個月的事情。”
“不,抱歉,如果這與案件有關的話,但抱歉我沒有能夠幫上忙。維克多在公司里……很少很少談及自己的事情。我們有著一些猜測,但結論卻是無從入手。”阿爾伯再次垂下了視線,露出一抹悲傷的笑容,“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沒有辦法將安德森那群家伙拉下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