轱轆轱轆,轱轆轱轆。
馬車之外的瑣碎聲響在輕輕撞擊著車廂,越發襯托出室內的安靜,不是沉默而是安靜,因為每個人都在思考著。
來自霍登的話語,三言兩語之中就蘊含了海量信息,錯綜復雜的思緒就這樣蔓延開來,每個人都需要一點時間消化和沉淀,不是沉默不語,而是安靜思考。
不過,經過一個下午的時間,傳聞越演越烈,情緒也悄然變化,現在霍登再進一步拋出后續重磅炸彈,接受難度也就降低了許多,給每個人留下了思考空間。
可即使如此,雷彼得斯的臉色依舊連續變幻了數次,雙手不由緊握成拳,這些話語的沖擊力依舊令人難以消化——至少短時間內難以做到,“……你……”掙扎著,雷彼得斯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你差點就死在那里了?”
霍登嘴角的笑容弧度懶洋洋地上揚勾勒起來,調侃地開起了玩笑,“雷,我說了那么多,你就關心這一點?謝謝關心。”
“霍登,這不好笑。”雷彼得斯卻根本笑不出來,“你差點就要死了。”嚴厲的聲音里流露出一絲絲后怕。
“是啊,差點,但是沒有。”霍登卻顯得非常輕松,輕描淡寫地說道,“總是如此,從菲洛子爵家中的時候就是如此,每次都差那么一點點,這也意味著,冥冥之中存在著一個指引,我需要繼續調查下去,否則,停下腳步之后,運氣也許就會消耗殆盡了。”
如果運氣消耗殆盡的話?
安靜,變成了沉默。
雷彼得斯的喉嚨干澀得厲害,竭盡全力才從喉嚨里擠出了聲音,“我相信你。我是說,我相信你不會說謊,你也沒有說謊的理由。那么,不管真相是什么,我們都應該繼續調查下去。”
“真相,越辯越明。如果他們是清白的,我們就應該證明,但如果不是……”
說到這里,雷彼得斯的話語再次停頓了下來,沒有能夠繼續下去。
歸根結底,雷彼得斯還是選擇了相信霍登,相信霍登不需要專門欺騙他。盡管道理如此,但對于雷彼得斯來說,這依舊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因為這就意味著,他需要對抗自己的信仰。
從雷彼得斯簡單的話語之中,霍登能夠感受到那份信任。
胸口涌動著淡淡的溫暖,從不打不相識到結成科斯社團,他也沒有想到他們能夠成為真正的朋友,值得托付信任的那種朋友。
不過,霍登沒有說什么感人肺腑的話語,而是調侃了一句,“既然你都已經如此犧牲了,那么今晚我就勉為其難地為你烹飪一頓大餐吧,安慰一下你破碎的心靈。”
“霍登!”
雷彼得斯瞪圓眼睛,沒好氣地表達著強烈不滿,總覺得自己的拳頭下一秒可能就會失去控制地飛向那張欠揍的臉龐。
霍登微微地瞇著眼睛,笑盈盈地說道,“想要點餐的話,現在需要盡快,錯過就沒有機會了。”
“我我我,我可以點餐嗎?”布魯特斯搶在雷彼得斯之前說道,躍躍欲試的模樣讓雷彼得斯目瞪口呆。
雷彼得斯憋了半天,就只擠出了一句,“……你可以有出息一點嗎?”
“不行。”布魯特斯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洶涌的人潮就好像沙丁魚罐頭往外傾倒一般,一股腦地全部從蒸汽輕軌車廂里涌出去,腳步根本不受控制地走了出去,往前踉蹌了好幾步,這才勉強控制住了身體,避免摔倒的可能。
但這對于奈爾來說,卻已經是習以為常的日常生活,腳步輕松地完成調整。
順著人潮回到地面上,這才能夠長長吐出一口氣,肩膀上的疲倦也跟隨著胸腔里的濁氣一起卸了下來,工作的事情就暫時留在身后,那些煩惱和重壓,他不需要帶回家,因為他不希望霍登擔心那些事情。
霍登,只需要繼續做霍登就好。
再次邁開腳步的時候,奈爾已經重新挺直腰桿,眉宇之間的神色也輕松起來,想著今天午休時間意外發現的零食鋪子,也許霍登會喜歡,奈爾回家的腳步就稍稍加快了些許。
今天早晨離開的時候,霍登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晚餐是不是應該做一些好吃的滋補滋補,但是,他的廚藝令人擔憂,那么是不是應該直接到“三個瘸子”酒吧購買晚餐比較合適呢?
一路胡思亂想著,推開公寓一樓大門的時候,奈爾這才回想起來:
最近一段時間,霍登晚上都在院長的私人圖書室學習,晚餐都沒有回來,卻不知道今天身體不舒服,是不是按照原計劃去學校了,還是在家里休息。
意識到自己工作忙昏頭了,現在還沒有弄清楚情況,腳步反而越發急促起來,迫切地想要回家看看。
回家。不管住所多么狹小多么破舊,終究是屬于他們兩兄弟的港灣,只要想到每天晚上都能夠在屋檐底下尋找到一絲溫暖,心情就不由沉淀下來,莫名地感到心安。
窸窸窣窣。
嘻嘻哈哈。
腳步在三樓的樓梯口停了下來,走廊里響動著歡快的交談聲,并不喧鬧刺耳,音量還是得到了控制,卻依舊能夠感受到隱藏其中的歡聲笑語,門板和門縫之間透露出一抹奶油色的光暈,似乎將所有的寒冷全部阻擋在外,構建出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小世界。
就好像……就好像夢境般美好。
在夢境里,父親和母親依舊在世,每晚回家的時候,就可以看見正在廚房忙碌的母親,正在調皮搗蛋的霍登,還有結束一整天忙碌的父親和抱怨作業太多的他自己。他們就這樣嘰嘰喳喳地發出自己的聲音,似乎正在彼此交流,卻又好像自說自話,但發自內心的笑容卻綻放開來,無憂無慮地不需要擔心任何事。
魂牽夢系的景象,似乎就這樣演變成為了現實,那抹溫暖的光暈和那些輕盈的歡笑,讓奈爾不由加快腳步沖了過去,輕快的腳步越來越迫切,甚至忘記了敲門,就好像兒時剛剛從學校放學回家一般,一路小跑地沖回家。
踏踏。
踏踏。
奈爾的腳步稍稍停頓片刻,就這樣迫切地沖了過去,靠近門板的時候,出現了短暫的遲疑,恐懼和膽怯洶涌而至,卻沒有能夠壓制住雀躍和激動,然后就這樣沖進了夢境里的光暈,飛蛾撲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