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〇七章難解名韁系嗔貪
曹操與劉備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處河面稍窄,水流急促。曹操隔河呼道:“玄德,別來無恙!君數萬大軍一朝喪盡,猛將身隕,士氣入塵,不如稽首歸降,尚可保全此身,否則吾等渡河南下,青州將成丘虛,君必化為齏粉!”
劉備笑道:“孟德出此大言,忘記咸城之敗否?君兗州何在?妻子何在?聞君不甘于寄人籬下,思欲自立愛尚小說,可找到門路否?”
曹操大笑道:“袁公明哲,潛行千里而取幽州,公孫伯珪敗亡計日可待。我原為袁公帳下,受袁公之命而入兗州,今復歸于袁公帳下,亦自然之理。咸城小挫,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多言?且州縣皆朝廷之土,讓于呂奉先有何不可?至于妻子,聞玄德已撫視之,玄德子息不豐,我之二子,君若有意,可自養為子,我有何憂?”
劉備大聲道:“君之妻妾,亦不顧耶?”
曹操笑道:“既在君處,自然由君照顧。若君寬宏大度,愿ChéngRén之美,可以放還,我自德君;若君心胸狹窄,不怕惹天下英雄恥笑,欲為難弱女稚子,亦由君。”
劉備搖頭道:“孟德真奸雄也!”雖然口舌不如曹操雄辯,說不過他,但劉備也不會輕易放卞夫人、曹丕、曹彰回去。
曹操恨劉備殺曹昂、奪兗州,恨之入骨;劉備恨曹操殺劉政、擒田豫,咬牙切齒。然而兩人皆非常人,不會如潑婦般詈罵,言語中藏刀,交鋒數合,各持主見,難以擾亂對方心智。
劉備又請沮授相見。沮授很干脆,不見。沮授清楚,劉備見面,不外乎說換將之事,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卻難表態,還是不見為好。
此后數日,沮授派顏良、文丑搭建浮橋,欲強行渡河。劉備派典韋、劉猛擊破之,浮橋難立。
沮授又派麴義以強弩掩護,劉備則以太史慈應之。射聲軍裝備之弩,雖精密不如麴義之弩,但數量不少,又有河水為依。麴義略占上風,但無法擊敗太史慈。
趙云還曾在十幾里外發現張郃偷偷搭建浮橋,縱馬擊破之。
交手數合,沮授一時奈何不得劉備,遂問計于曹操。曹操道:“兵法云,攻敵之必救。何必在此與劉備相持,直接西行至安平國,從己方境內渡過滹沱河、漳水,自劉備與呂布之間渡黃河,入青州可也。”
沮授道:“呂布剛與劉備結盟,豈肯任我自其邊境通過?”
曹操道:“呂布方得兗州大部,欲休養生息,袁公可與其結下婚約。此前彼雖不從,如今袁公破幽州、擒田豫,威震天下,呂布必懼。袁公可為三公子娶呂布之女。若呂布不從,則我軍聲言將自黎陽濟白馬,以攻兗州。劉備如今還占著兗州之泰山、東平、任城,作為出青州之路,呂布若引劉備相助,必擔心引狼入室,勢成兩難。若我軍稱與呂布結婚約,互不侵犯,呂布樂見我軍與劉備相斗而俱傷,必會同意我軍借道而攻青州。”
沮授贊道:“妙計!”
劉備親自直面沮授、麴義、顏良、文丑、張郃等,亦感覺到極大壓力,尤其是那些在河北岸縱橫來去、呼嘯如風的胡騎,雖一時難以渡過滹沱河,但就如懸在頭上的利刃,隨時會斬落下來。
劉備謀于郭嘉,郭嘉道:“袁兵兵多,每日兵糧消耗極大,豈能久持?冀州北部屢遭公孫伯珪和張飛燕兵鋒肆虐,經濟凋敝,糧食不足,能夠供應兵糧之地乃是冀南,尤其是魏郡。魏郡距此六百里,比臨甾距此還遠。運糧耗費莫大,袁軍之糧還能撐得幾日?尤其是胡騎散漫,不受紀律約束,以擄掠為生,與袁軍必生嫌隙,我軍亦可乘機用間,離散其眾。”
劉備稱善,派周林、呼爾廓等人攜重禮繞行至下游渡河,去見胡騎將領。周林乃涿郡大姓,曾在漁陽郡任雍奴縣令,與鮮卑、烏丸多有交通,呼爾廓乃烏丸小種,對烏丸各部大人亦皆熟悉。眾人打聽得知烏丸首領乃寇婁敦、護留葉、能臣氐,鮮卑首領為扶羅韓、瑣奴,各將四五千騎。周林聞寇婁敦之名,笑道:“郭參軍之計成矣,我與寇婁敦相熟,其人貪財好利,可因而動之。”
沮授、劉備對峙于滹沱河,大軍難渡,并不是說零星行人無法過河。滹沱河下游十幾里外,河面寬闊,水流平緩,又是夏天,周林等抱馬頸泅水而過,水尚未淹沒馬頭。但若以大軍如此渡河,被對方瞭望偵知,派兵封鎖岸邊,布以箭弩矛戟,己方人在水中,如何仰攻腳踏實地之敵?半渡而擊,說的就是這種情形。
周林剛過河就被胡騎發現,唿哨著圍攏過來。呼爾廓縱馬迎上,口吐草原胡語,詢問姓名、部落,可巧正是護留葉所部。呼爾廓因請對方帶自己去寇婁敦處,聲稱乃寇婁敦故人,有要事相訪。周林笑嘻嘻地上前,每人送了一袋食鹽,笑道:“某涿郡周林,現欲自青州販賣食鹽至幽州,聞草原上英雄缺鹽,正欲與貴部大人商議此事。待拜訪寇婁敦單于后,必前往拜訪護留葉單于。”單于是一種名號,類似于中國的“王”,草原各部互相攻伐,自命單于者達數十部落。
烏丸騎士見有自己族人,又得禮物,且周林只是一個販鹽的商人,便爽快地擺擺手,分出數騎,親自帶周林、呼爾廓等前去找寇婁敦。
寇婁敦看到周林,一怔,隨即快步上前,一把將周林抱在懷里,大笑道:“周林,我的兄弟,是什么風把你吹到我的面前?聽說你辭官南下,現在從事什么營生?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周林自然知道寇婁敦的習性,客套話說得好聽,但人吝嗇得狠,哪里會肯無私幫忙,但面上也露出極歡悅的樣子,把住寇婁敦的胳膊,哈哈大笑道:“好兄弟!我非來求助于你,而是要送你一場大富貴!”說著掏出食鹽,展示給寇婁敦看,道:“此青州上好海鹽,細如沙,白如雪,比之幽冀所產巖鹽品質更佳。我與青州牧劉玄德有舊,可低價購得,欲販賣至草原,你可愿跟我合伙做這個生意?”
寇婁敦眼睛瞇起,笑道:“周兄弟原來是做說客來了?青州既有此寶貝,我與袁本初打破青州,取此海鹽豈不是更容易?”
周林呵呵一笑:“兄弟可知此海鹽成本為何如此之低?乃是劉玄德有制鹽之秘術。即便打破青州,若走了劉玄德,此鹽在大海,你如何能制得?涸澤而漁,不是做生意的正道啊。更怕的是涸澤了卻抓不到幾條魚。還不如穩穩當當的發財來得好。好兄弟,想一想草原諸族都用上我們販去的食鹽,不僅可以發財,更可以提升威信,誰說不能再現當日丘力居大王的威風?”
寇婁敦怦然心動。名韁利鎖,系人貪欲,誰能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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