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奉,河東人,白波軍首領。
公元188年,黃巾余部郭太起兵于白波谷,寇太原、河東。
起初聲勢甚大,州郡不能擋。又與南匈奴于夫羅合兵攻擊河內,威脅京城。
董卓入洛陽,為穩定后路,派牛輔擊郭太于河東,破之。
郭太負傷,不久便死去,白波軍四分五裂,聲勢大不如前。
白波軍分成楊奉、李樂、韓暹、胡才等部。楊奉見董卓勢大,不得已表面臣服,被任為校尉,仍舊在河東活動。
李傕、郭汜西上攻擊長安,楊奉率兵跟隨,入李傕麾下,現為偏將軍。
楊奉派了徐晃帶一只精銳去救李傕和天子,自己率兵將郭汜主力擋在營外。
郭汜難以沖破楊奉阻攔,不得已派人來說楊奉:“楊將軍,李傕劫持天子,殘忍暴虐,心胸狹窄,唯圖兼并,君為其賣命,實不值得。”
楊奉答復說:“忠心耿耿,志在衛護天子,不識其他!”
天子在北塢之中,你郭汜攻北塢,將危及天子,我楊奉也沒辦法,只能阻攔你。
郭汜大怒,猛攻楊奉,然楊奉所部素來彪悍,一時難以攻破。
李利、李暹等人一個過來迎擊,一個去救護李傕,戰場形勢漸漸膠著起來。
郭汜營造的突襲優勢變得不再明顯。
論兵力和戰斗力,郭汜是遜色于李傕的。
郭汜看看天色漸亮,而場上形勢仍舊半斤八兩,自己損失至少得在數千人,終于支撐不住,悻悻退兵。
天色大亮,北塢一片狼藉,死尸遍地,傷者慘呼聲不絕于耳。
李傕紅著一雙眼睛,直欲噬人。
劉協站在旁邊,看著眼前慘象,臉色蒼白。
伏貴人和萬年公主也戰戰兢兢地緊緊拉著劉協的衣袖,滿臉凄惶,眼睛都不敢睜開。
折騰了一兩個時辰,李傕清點完損失。
夜里這一戰之折損,比往常數次大戰的總和還要多,死者不過一兩千人,但混亂中不知所蹤者五六千人,加上張苞所部又投了郭汜,李傕所控制的兵力少了近萬人。
李傕原不到六萬兵,如今少了萬人,已不到五萬。
郭汜畢竟主動發起突襲,又主動撤走,至多損失兩千人,總兵力當在三萬五千左右,與李傕已差不甚遠。
李傕并樊稠后對郭汜等人的優勢,在逐漸縮減。
想到這里,李傕憤怒中又增添了幾分恐懼。
恐懼過后,又是滿腔戾氣。
他一眼瞥見依偎在劉協身邊的萬年公主,心中騰起一團火焰,走上前,對劉協道:“陛下,此處非立足之地,請與貴人回帳中休息。”命衛兵將劉協、伏貴人以及圍在他們身邊守衛的荀攸等人送走。
萬年公主正要跟著走,卻被李傕攔住,道:“公主受驚了,末將帳中有上好紅棗、蜂蜜,可以壓驚,且隨末將來吧。”
萬年公主大驚失色,忙抓住劉協衣袖,叫道:“陛下救命!”
李傕咧嘴一笑:“帶走!”
幾個如狼似虎的士兵沖上前,把萬年公主抓住,硬生生拖走。
射聲校尉沮俊再也無法忍耐,大怒罵道:“賊子敢爾!”抽刀向李傕砍去。
沮俊世家子弟出身,雖名為校尉,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還沒靠近李傕,就被士兵打倒在地,詈罵不絕。
李傕舉槊將他刺死,望著劉協、荀攸、鐘繇、楊琦、劉艾、李禎等人,森然道:“還有誰想站出來?”
楊琦挺身而出,罵道:“汝兇逆不道,逼劫天子,戕害公卿,欺辱公主。亂臣賊子,未有如此也!”
李傕舉槊刺入他胸膛,惡狠狠地道:“汝等仗著出身名門,對某陽奉陰違,真當某不敢殺汝么?殺汝,汝殺一雞耳!”
楊琦出身弘農楊家,其祖父楊牧與當今司空楊彪之祖父楊秉是親兄弟,都是“關西孔子楊伯起”、本朝名臣楊震之子。
楊琦掙扎著吐出最后一句話:“汝必遭天譴!”就此斃命。
李傕提著鐵槊,鋒利的槊尖上鮮血滴下,瞪著荀攸、鐘繇道:“公達,元常,汝二人可要站出來?”
鐘繇臉帶怒容。
荀攸緊緊握住他的手。
兩人低下頭,一言不發,但也沒有上前。
李傕哼了一聲抬步自去,萬年公主嚇得叫不出聲,被拖著跟在李傕身后。
荀攸、鐘繇等人嚙唇出血。
伏貴人拉著劉協,哭得淚水漣漣。
劉協兩眼含淚,道:“寧有如此天子乎?”
鐘繇啞聲道:“虎狼將噬人,當速避之!”
荀攸低聲道:“當速除之!”
中午,衛兵將衣衫不整、癡癡呆呆的萬年公主送回劉協身邊。
劉協忙讓伏貴人幫助萬年公主梳洗更衣。
萬年公主又恢復了姣好面容,穿上新衣,光彩照人,出來見劉協。負責看管劉協等人的李傕士兵皆看直了眼。
劉協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阿姊努力珍重。”
萬年公主凄然一笑。
荀攸等皆心下慘然。
萬年公主告辭離開,自回自己帳中。
不一時外面傳來一陣熙攘之聲。
劉協忙命問發生何事,左右還沒等出帳,李傕士兵就闖進來,稟報道:“公主自殺了。陛下可要去看看?”
劉協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他們悲悲戚戚,對李傕恨之入骨。李傕卻不以為意,恨他的多了。第二天,他點齊兵馬,將劉協擁在中間,命人高高舉著“天子親征”的大旗,撲向郭汜大營。
兩人就在長安城中展開大戰。
士兵不足,則從城中百姓處強拉壯丁;糧食不足,則在城中大掠。城中士民要么戰死,要么餓死,要么被前來搶劫的士兵給殺死,別無他途,長安城宛如人間地獄。
百姓紛紛逃亡。
郭汜押著三公九卿上前作戰,給衛尉士孫瑞發放武器,讓他親自參與白刃格斗。
士孫瑞很快死于陣中。
屯騎校尉姜宣詬罵郭汜,為郭汜所殺。
朱儁憤懣吐血,在榻上拉著楊彪的手,嘆息道:“吾老朽無能,不能為朝廷除賊,有何面目見諸先帝于地下?君其勉之!”高呼“殺賊”,大口嘔血而死。
楊彪等皆泣下。
徐庶等人借著李傕在城中征兵補充軍隊的機會,終于混入了北塢,與荀攸、鐘繇接上了頭。
鐘繇一改之前不愿意天子白龍魚服的主張,對徐庶道:“李傕、郭汜相斗不休,毫無顧忌,遲恐生變。”
郭汜對公卿橫加折辱,肆意殺害;李傕折辱天子,前日竟給予臭牛肉做食物,逼死萬年公主還不算,竟然還要打伏貴人的主意,已然陷入瘋狂之中。
荀攸、鐘繇完全沒料到李郭兩人如此不堪,如此沒有頭腦。
以李傕的瘋狂,萬一哪天不如意,說不定就會弒君!
徐庶、陳到等十余人皆混入李傕營中,管亥、凌充等在城外接應。
聽了鐘繇的話,徐庶大喜,道:“二賊相斗日久,戰力急劇下降,二賊混戰之時,若有百余精兵,突然發難,應可將天子搶出。”
荀攸心中不太贊同這個主意,但也沒太好辦法,只得同意徐庶行動,并為他引見了宋果。
宋果心懷忠義,見公主受辱,天子被欺,早已對李傕大為不滿。
與徐庶見面后,聽說他乃是奉大漢宗室、左將軍劉備之命來救天子,大喜,轉又不解,道:“久聞左將軍威名,為何不提兵西上?以左將軍之能,誅滅李郭當是等閑事。”
徐庶苦笑一聲,道:“袁紹在冀州虎視眈眈,其人對天子不敬,當日曾欲自立天子,又與左將軍惡戰結仇。左將軍前腳西上,袁紹必后腳南下,侵犯青州。左將軍將士大都是青州人,后方失守,安能不亂?如何能安心與李郭作戰?”
宋果罵道:“袁紹四世三公,受朝廷恩德多矣,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實是令人不齒!”
徐庶道:“且不提此人。宋君能調動多少勇士?”
宋果道:“我現為百人將,可調動一隊之兵。”
一隊之兵是五十人。徐庶再陸續將青州勇士弄進來一些,兩者加起來若有百余人,足可形成一股重要力量。
眾人議定三日后發動。
晉陽城中,太原太守高肅聽到賊曹掾劉秉報告,又驚又喜,道:“消息當真?”
劉秉得意一笑,道:“絕無虛假。曹操剛入并州攻上黨時,還沒入太原境內,下官知其人狼子野心,必來犯我太原,便早早派人假裝平民,投入曹操軍中。今天終于接到其傳來的消息。”
高肅狐疑道:“不過數月,其真能接觸到這等機密?”
劉秉道:“其家人皆在下吏掌控之中,豈敢胡編?以曹操愛出奇兵的性子,趁王晨立足未穩,發動突襲,王晨雖以知兵為名,恐仍難當。王晨若破,我城中必然喪氣。曹操還攻晉陽,我等如何抵御?”
高肅捻須點頭,道:“既如此,計將安出?”
劉秉一揮手,道:“曹操分兵,我們不如將計就計,聞其南城另分一路兵馬,不過三千多人。待曹操出城后,我等可先破此營,然后以逸待勞,伏擊曹操。曹操若未能擊破王晨,那便最好,如果其擊破王晨,也將是疲兵。無論哪種情形,我軍均搶得了先機。”
高肅道:“妙計!”
不留心觀察,可能難以發現。
一旦留心,果然發現曹操在悄悄拔營,向東而去。
高肅還是小心謹慎,直到斥候報告曹操軍去的遠了,沒有半日功夫無法趕來,才趁著天色未明,悄悄打開城門,猛撲向南門外韓荀大營。
袁譚等在一個時辰之前方收到曹操計算好時間派來的使者,告訴韓荀:“吾前往突襲王晨,君等守衛好營地,莫要為高肅所乘。”
韓荀忙將袁譚、高干等叫醒,在帳中議事。
高干追問使者道:“曹將軍是準備提兵前往,還是已經前往?”
使者一問三不知。
韓荀氣急,怒道:“不消說,曹操必然是已走了。”
袁譚也反應過來:“那我軍豈非就是孤軍?若高肅發現我軍只三千人在,出城來犯,該當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士兵急報:“晉陽南門打開,守兵向我軍大營急撲而來。”
韓荀忙指揮士兵集合,列陣迎擊。
但倉促之中哪里來得及!
原來袁軍是圍著晉陽打,大占上風,現在誰能想到一夜之間,自己就變成了弱軍?
士兵們都還在懵懂中,敵人已然臨陣。
黑夜中又能逃到哪里去?
袁譚親自上陣,戰在一線,將敵人死死攔在營門外。
劉秉率領太原郡兵,持續不斷沖擊袁軍營地。
袁譚雖勇猛,也只能照應幾米寬的防線,其余防線紛紛被突破。袁譚漸漸被半包圍起來。
高干叫道:“顯思,走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袁譚大吼道:“還能走到哪里去?今日之事,死戰而已!”
在袁譚等人的奮力抵抗下,劉秉雖然對袁軍造成巨大殺傷,但遲遲無法將他們擊潰或殲滅。
袁軍最后只剩下一千左右,抱成一團,死戰不退。
劉秉大為焦急,親自帶隊沖陣,險些為袁譚刺死,連忙退入陣中,聲嘶力竭地指揮戰斗。
天色漸漸朧明,有幾名騎兵從西邊跑來,向袁軍高呼道:“曹將軍已破王晨,正在趕來,請諸君再堅持一下!”
袁軍士氣為之一振。
劉秉大氣,命人叫道:“曹操才去一日,剛到狼孟,如何便能擊破王晨?就算擊破,也得明日才能回轉。爾等還能等到明日么?還不快快投降。降者免死!”
袁軍緊緊抓住這個稻草,哪里肯信,仍舊誓死頑抗。
劉秉擔心曹操回來,又舍不得放棄殲滅袁軍這個成果,便派了斥候往西探察曹軍,斥候探出十余里,皆言未發現曹軍。
莫非是擊破王晨于狼孟,然后往北追殺去了?
不論如何,既然曹軍還遠,這個時間差足以讓自己擊破這股袁軍,然后從容回城了。
如果從上方俯瞰,就看到兩股力量在晉陽城南門外鏖戰,晉陽東邊散放著劉秉上百斥候,時聚時合,宛如沒頭蒼蠅。
而晉陽北邊和西邊挨著群山之下,密林之中,卻密密麻麻藏著上萬精兵,悄然無聲,望著高大的晉陽城,虎視眈眈。
更北邊的雁門郡東部,高地之下、山谷之中,漫山遍野的游牧騎兵正在馳來,目標正是晉陽。
俯瞰的畫面再轉到長安,城中亂斗,城禁廢弛,有一只軍隊正渡過渭橋悄悄向長安逼近。還有一只軍隊從東面奔向長安,前鋒已至新豐。
畫面再拉遠些,還有兩只軍隊自涼州而來,進入右扶風。河東郡有三只隊伍正往西渡過黃河,進入左馮翊。洛陽南邊也有一只軍隊,整軍待發,兵鋒西指。
長安,成為一個漩渦,攪動著各方勢力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