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渡河不利,遂用沮授之計,大張旗鼓西上,聲稱自軹關道入河東。
魯肅對雷升道:“軹關陘險峻,劉公既入河東,必分兵守關塞,袁本初兵再多,亦難短時間攻入河東。
我控扼黃河渡口,防袁紹南下斷劉公糧道,方為穩妥之計。”
魯肅看得清楚,河東在王邑手中,與在劉備手中,截然不同。
王邑乏武略,擁河東,宛如小兒持金行于鬧市。
劉備據河東,西制大河,東塞王屋,收鹽池之利,得汾水之饒,大益于霸業。日后以河東為基,不僅可進取關中,更可夾擊冀州側翼。
魯肅于公元191年四月,初見劉備時,就提出要將曹操逐出兗州,然后據青兗、圖豫徐,與袁紹、劉表對抗的策略。
劉備公元191年六月與曹操初戰東平,公元192年六月破曹操于咸城,歷時一年。
這一年間,魯肅進一步加深了對曹操的認識,將其視為劉備的勁敵。在曹操復起并州后,魯肅第一個向劉備提出須提防曹操南取河內、河東,威脅司隸。
李通、許褚若能將曹操羈絆住,待劉備解決呂布后北上,則可破曹操于河內。可惜曹操果決,斷然將河內讓于麴義。李通、張遼不敵麴曹聯手。
曹操遂得河內,殺李通,據河東。
劉備逼降呂布后,面對曹操席卷弘農、攻殺牽招的姿態,不得不迅速西上。
目前劉備與曹操相持,所處的戰略形勢開始惡化。
最主要表現在南線薄弱,腹心空虛。
若劉表、袁術聯手南侵,豫、徐難保。
當然,劉備敢于北征,也是看到劉表與袁術正爭豫章,兩相牽制。
至于袁紹,若提大軍十萬南下,靠趙云、魯肅五軍不到三萬人,誠然難敵,但遲滯數月還是可以做到的。
劉備最大的依仗來自于青、豫、兗三州得地農民。
三州均遭黃巾之亂,百姓離散,田地荒蕪。
劉備據青州后,將荒地收歸官府,在實施軍民屯田的同時也招徠流民耕種。
其中三輔等地流民或為躲避戰亂,或為躲避苛政,東逃入關,為牽招、徐邈、田疇等招徠,成為最大的流民勢力。
穎川、汝南遭受黃巾之亂較深,無主土地極多,三輔流民主要安頓于此二郡。
根據劉備政策,流民耕種荒地,首年需與官府進行一定比例分成,該比例逐年遞減,三年后,土地全部屬于該流民。流民編入戶籍,成為農民,每年繳納固定田租,多勞多得。
劉備又將人頭稅算賦和口賦合一,按戶收取農民自己可以生產的絹綿等物,避免農民出售農作物換錢時多遭受一層盤剝。
芻藁(chúgǎo)(芻為飼草,藁為禾桿)等雜稅也有所減輕。
徭役更是嚴格強調不得違反農時。
凡是農事優秀的縣令均得以升遷,凡是農事辦得較差的縣令均予以廢黜。
同時,劉備對加大對不法豪強的打擊力度,抑制土地兼并。
農民得地,有了容身之所,對劉備極為擁護。雖還沒到踴躍參軍保衛勞動果實的地步,但面對外寇入侵,不懼于拿起鋤叉斧棍進行反抗。
因此劉備之北線似危實安。如果袁紹果真入侵,魯肅于大河攔截不住的話,將步步阻擊,全民皆兵,把袁兵置入汪洋大海之中,讓其泥足深陷。
袁紹若主力盡去,河內空虛,魯肅也可攻取之,但一切之前提是不能中了袁紹誘敵之計。時間是最好的幫手。魯肅愿意等,等見分曉。
麴義卻不愿意等。
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麴義一旦大權獨攬,再不愿回到看人臉色、受制于人的境地。
之前麴義與魯肅投契,身為一方諸侯,心理上有優勢,現在寄人籬下,麴義渾身不自在,羞于見到魯肅。
與魯肅諸將議事時,總覺得雷升、武周等人看自己的目光中充滿了嘲笑和鄙夷。當面如此,背后更不知說自己多少壞話。尤其是武周,說話時不假辭色,眸中兇光四射,莫非欲圖自己耶?
麴義越想越不對勁,加上魯肅不肯聽從自己建議,趁袁紹、沮授撤軍而追擊,反而說什么“持重”“當心誘敵之計”云云,必有陰謀。
袁紹是去攻劉備,魯肅身為劉備大將,卻不著急,沒有陰謀其誰能信?
反正不事事聽從自己,就必然有問題。
麴義猛地一拍幾案,眼中殺氣畢露:“魯子敬,爾既不仁,休怪我不義!”安排下甲士,派人去請魯肅赴宴議事。
魯肅對雷升、武周等人道:“麴義失根基之地,語言無狀,舉止失常,殆自疑也。須防其癲狂之舉,悖亂之行。”
武周深以為然,道:“俗云,得志莫猖狂,失意休瘋狂。麴義兩皆犯之。我觀其無謀少慮,兇惡自矜,恐怕宴無好宴。”
魯肅道:“麴義粗疏,能有何計?其罪未彰,姑待之。”
做好安排后,魯肅前往麴義大帳。
麴義延請魯肅入座。
魯肅道:“我聞麴君日夜苦思,欲復河內。如今袁紹方去,不可遽動。可等袁紹陷入河東,君與我西打東拉,再行北上,使得袁紹首尾難以兼顧,必收奇效。”
魯肅還是想努力爭取一番。
麴義雖有各種缺點和毛病,但優點也很鮮明。其弩戰之法,當世無雙。目前劉備軍中太史慈、馮習等皆精弩箭,但與麴義相比,還是欠了些火候。
麴義臉上露出遲疑,隨即又復剛硬,淡淡道:“魯君看似穩重,其實不妥。
若遷延猶豫,給予袁紹用心經營河內之時間,則河內將無有奪回之日矣。
君看似處處為我著想,其實欲蓄我如劍客、驅我如犬馬,是可忍也,孰不可忍?”
麴義說完,匆匆用力一拍幾案。
數十名甲士從帳外涌入大帳,將魯肅等團團圍住。
魯肅沉聲道:“麴君欲何為也?”
麴義道:“魯君既不愿北征,則可將兵士委托于我。我親自帶兵北征袁紹,不破袁紹,誓不回還!”
魯肅臉色轉為嚴肅,道:“原來麴君欲奪我之軍也。可惜我之士兵皆是大司馬委托,豈能私下授受!”身邊跟隨的一名衛士縱聲長嘯。
帳外嘯聲應和,腳步轟隆,刀槍錚錚,劉備軍數百名將士在雷升、武周率領下,沖入帳內。
雙方劍拔弩張,局勢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