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韓當的那將正是于禁。
劉備率大軍西入弘農,將臧霸和于禁對調。于禁率陳郡兵駐守龍亢。
四州空虛,于禁高度緊張,派出諸多斥候打探袁術動向。
孫策平豫章回師后,于禁派兵向邊境試探,發現袁術將領乃是樂就。
此人雖號稱袁術大將之一。然其人庸碌,所將兵不過萬人。
此處恐怕并非袁術主攻方向。
孫策在哪,袁術主力就在哪。
看這情況,袁術必然兵指廣陵。整個徐州,也就是廣陵大部都在淮水之南。袁術攻廣陵,并無大河阻攔。
于禁再三思考,與宣教、參軍及三部軍司馬商議后,還是決定支援陳登。
于禁留莫寶部繼續守龍亢,自己親率馮習弩兵部和徐禹長矛兵東移至虹縣。
孫策擊破清淮部鮑興的消息被于禁偵知后,于禁計算時日,馳援徐縣已來不及,立即日夜兼程,直奔夏丘,終于提前半日到達,打了孫策一個埋伏。
韓當驟被千張弩箭攻擊,只第一波就損失百余人。
馮習將弩兵分為三班,每班三百多弩,連續射擊,箭矢連綿不絕,宛如無數雨線,落在孫兵頭上。
韓當損失慘重。韓當雖披重甲,執大楯,仍舊中了三箭。
身后城門逼仄,面前強弩不息,進是死,退也是死,何如進?
韓當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道:“殺!”當先向前撲擊。
跟隨他的各級將領皆是孫堅舊部出身,身經百戰,知道此時只能有進無退,皆怒吼跟隨。
由于距離較近,馮習只射了數輪,殺傷近千人,而韓當等已撲到近前,短兵相接。
徐禹大吼道:“刺!”長矛兵結矛陣,隨著節奏一齊向前猛刺。
徐禹吼道:“拔!”
長矛兵將矛拔出,隨著徐禹再吼:“刺!”用力刺出。
前排矛手倒下,后排矛手補上,一直形成穩定的矛陣,宛如磐石,死死釘在當場,寸步不退。后面馮習開始射擊孫兵后陣。
韓當、黃蓋、孫賁、陳武進不能,退不得,狼狽萬分。
孫策望見韓當作戰不利,急命宋謙、孫河率兵接應,又命周瑜搭云梯登城。
城中士兵皆在城下,城頭無兵。周瑜輕松搭起云梯,登上城頭,以弓手居高臨下射擊于禁。
于禁不是不想在城墻上安排士兵,可惜士兵太少,捉襟見肘,另外城上若安排士兵,也會引起敵人注意,難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見孫策援兵繼至,便以弩手牽制,從容后撤。
夏丘城墻低矮,城防殘破,本就難以守住。孫策兵的精銳也出乎于禁意料之外。
本以為弩矛協同,又是猝然狙擊,定能將韓當四部一舉殲滅,不料殺傷過半,敵人仍舊高呼酣斗,上前作戰。
加上孫策后續增援得力。于禁只得放棄全殲韓當的打算,直接從北門撤出夏丘,奔到睢水以北。
陳登與于禁合兵,兵力達到八千人,在睢水布置防線。
陳登棄廣陵后,萇奴輕松占領廣陵城,聞孫策已過淮水,一路暢通,大喜,跟在孫策身后,一路攻取廣陵郡諸縣,入拾草芥,好不愜意。
張勛對孫策向來高看一眼,當孫策軟禁楊弘時,張勛裝作沒看到,然后一直跟隨孫策行軍到夏丘。
孫策在夏丘為于禁狙擊,損失不小。韓當重傷,其部千余人,僅剩下三百多人,已被打殘。黃蓋、孫賁、陳武等部也各損失數百人。合計傷亡兩三千人。
孫策又痛又恨,為之落淚,發誓道:“不殺于禁,誓不為人!”
大軍行至取慮。于禁與陳登互為犄角,大軍既難渡過睢水,又難攻下取慮,進退兩難。
此前孫策可以不顧陳登,是因為陳登一軍,遠在廣陵,實際處于戰局之外,不會形成大的變數。
如今陳登、于禁合計八千,若孫策不顧陳、于而攻彭城,陳、于完全可以出戰攻孫策之背。
彭城守兵看到援兵在側,而非遠在千里之外,定然士氣倍增。周圍各郡縣尤其是彭城之北郡縣必然馳援彭城。
欲克彭城,難上加難。
周瑜獻計道:“我為攻,敵為守。我兵集于一,敵城分于多。則主動權在我也。
我可四下縱橫,攻其郡縣,奪其糧草,在彭城周圍游走,若即若離。
若敵不追,則攻城略地,諸縣之堅遠遜于彭城,也不可能四下皆援,必可克之;若敵來追,則破其來兵。
不數月而敵必疲矣!”
孫策聽了周瑜疲敵之計,連呼妙計,當即照準。
孫策與張勛兩軍合計近五萬,留一萬監視取慮,西向攻符離,克之。
攻蘄縣,又破之。
豫徐風雨飄搖。
彭城震駭。
張昭急召集諸文武議事,道:“袁術背盟,悍然來犯;孫策驍勇,銳不可當。
今大軍近十萬已至睢水,徐州大半已非我有。為之奈何?
請諸君言之。”
劉備為大司馬后,以張昭為左長史,華歆為右長史,協助劉備管轄禮、吏、戶、兵、農、工、士、民、警、偵、刑十一司。
除了禮司第五巡、刑司鐘繇為主事外,其余各司任職者,皆是從事。
各司主事品秩皆為二千石,與郡國守相相當,但由于處于中樞,權勢則過之。
比如吏司從事崔琰,品秩為千石,卻負責二千石守相之政績評價、升遷廢黜。
劉備當然不會對崔琰偏聽偏信,自有別的渠道來源。但崔琰的權勢仍然極重。
尤其是現在劉備對他十分信任。崔琰對各守相可以說是一言可以拔之升天,一言可以黜之入地。
從事尚如此,主事更不用說了。刑司主事鐘繇,有權指導劉備統治下的四州一切刑罰事宜。偵司負責檢舉、揭發、查證、糾察,警司負責抓捕,刑司負責按照法條判處罪刑。
聽了張昭略帶喪氣的開場白,鐘繇見禮司主事第五巡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出聲的打算,便起身道:“下吏有話要講。”
張昭略有些頭疼,客氣地道:“元常請講。”
鐘繇比張昭還大了五歲,本年四十四歲,相貌威嚴,胡須濃密,思維敏捷,辯才無礙。張昭才與他相處數月,就發現這個下屬能力極強,領導起來很是費勁。
鐘繇道:“孫策自淮南而來,至彭城四五百里,沿途河流縱橫,塢堡密布,百姓皆憤恨袁術屢次侵掠,誓死抵抗。
孫策兵雖多,不過逞一時兇威,何能長久?
廣陵陳元龍,知兵善戰,必星馳來援;沛國于文則,毅重多謀,也當來會,加上沛相荀休若,名門之后;彭城謝公繼,忠貞干練;東海孫賓碩,老當益壯;濟陰徐季才,忠直節亮。
幾方合兵何止數萬,又何懼孫策倉促之兵、烏合之眾?
即使在此城中,有沐將軍在,還怕守具不全、器械不精么?
因此,敵軍入寇,不過小患,切勿大驚小怪,驚擾士民,徒亂人心。”
沐并也在座,他身為軍事三司之軍備司主事,因功剛被拔為裨將軍,接著鐘繇的話道:
“城中郡兵不下千人,召集丁壯,可至數千,甲械齊備,足以守城。
只要城中士民勿驚,一心守城,末將保此城無虞。”
第五巡見鐘繇、沐并兩人定調后,無人敢出聲,不得已出言道:
“孫策年紀雖輕,破廬江、取丹陽、敗文聘,威震荊揚,得其父真傳,有名將之姿,不可小覷。
其兵既雄,其將亦猛。程普宋謙韓當黃蓋之流,皆孫堅舊部,勇武過人。
鐘、沐二君雖言我軍可集萬眾,然無名將,如何對敵?須當三思。”
禮司從事陳忠等也附從第五巡觀點:“彭城無險可守,周圍不過丘陵而已,若敵人自北方來,尚有汳水、泗水,如今敵人自南方來,只有區區睢水,如何能擋?”
農司從事氾咸研發曲轅犁有功,種地在行,對兵事一竅不通,聽了形勢危急,也跟著起哄:“青州有泰山之險,不如移治臨甾?堅壁清野,以待敵弊。”
彭城相謝尋也在座,他也是個文臣,雖然忠直,卻不懂兵事,也嘆息道:“彭城四通八達,處通衢大道,卻無險可守,據守不易。”
坐鎮彭城的以文臣居多,皆懼孫策大兵威逼,建議移治。
右長史華歆心中矛盾,理智告訴他應該堅守,但孫策兵鋒實在太過鋒銳,聽說一戰而殺鮑興,斬上千人,又屠符離、蘄縣,殺氣沖天。華歆實在難以接受彭城被破的后果。
劉備之妻甘夫人、獨子劉寄奴,田豫之母,關羽妻、子,諸將家眷,皆在彭城。若為孫策所得,劉備遠在河東的大軍恐怕將一朝潰散矣。
若能攜帶諸將家眷安然退至臨甾,會否是上策呢?
反對移治的只有沐并、鐘繇、陳群、孟建、崔琰、毛玠等寥寥數人,大多數人都贊同移治。
張昭也贊同移治。
在華歆不表態的情況下,移治似乎已成定局。
張昭遂不顧鐘繇等強烈反對,前往大司馬府請甘夫人收拾行裝。最最重要的是必須保護好劉備之子劉寄奴。
甘夫人接見張昭,聽了孫策進兵至睢水,距離彭城僅有百里,也嚇了一跳,震驚道:“前方許多將士,州縣無數,怎會放敵賊如此深入?”
張昭解釋劉備抽調兵力北征,南部空虛之事。
甘夫人道:“我婦人,不懂兵事,然劉公常言,首腦不可輕動,免得動搖人心。君等可曾思量此事?”
張昭答道:“兩害相權,取其輕者”
甘夫人又問華歆:“若遷往青州,毗鄰袁紹,萬一袁紹來攻,又避往何處?”
華歆不能答。
甘夫人問沐并:“彭城可守否?”
沐并叩首道:“并愿以死保之,彭城可守!”
張昭道:“若彭城萬一有失,沐君即使一死,又有何益?”
沐并怒道:“我親提兵迎擊孫策于睢水,若我死,君等再遷都不遲!”
張昭不為所動:“沐君固然一片忠心,但形勢如此,非大言即能挽回。若君敗死,孫策進兵如火,我等安能走脫?”
張昭不懼死,但不愿意死得毫無價值,更不愿意甘夫人和劉寄奴有任何閃失。
沐并大怒,伸手按住刀柄。
這時簾內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彭城宛如都城,臨戰遷都,四方人心如何?
彭城之南諸郡縣又會如何想?
何謂無名將?即使在此城中,亦有猛將在。”
話音剛落,人報沛相荀衍提兵三千至于城西,下邳相糜竺提兵兩千至于城東,梁相張超亦派兵一千來援。
片刻后,荀衍馳入大司馬府,拜見甘夫人,叫道:“敢言棄彭城者,可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