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迫之則相合，緩之則相斗
時局變化快得讓人瞠目結舌。
郭嘉料到漢軍撤走后，魏軍內部將會生變，但沒料到這個變化來得這么快、這么激烈。
袁紹見關羽南走，下令大肆封賞諸將，并派郭圖編練新兵，補充各軍戰損。
袁譚是受沮授遺令得以掌軍，直屬于他的軍隊不過千人而已。得到袁紹送來的補充兵員后，他只撥付給蘇溥等人少量，大多數都編入自己直屬，紙面實力迅速膨脹。
蘇溥大怒，與胡永密謀道：“齊王貪得無厭，奪我等軍士，肆意擴充實力。
其本不受陛下喜愛，如今更將引起陛下忌憚。
我等何不奪其兵，將其軟禁，送給陛下處置？”
胡永有些猶豫：“齊王畢竟是陛下親子，俗話說疏不間親，我等本為陛下分憂，別最后反而引得陛下怪罪。”
蘇溥冷笑道：“只要有兵在手，陛下正須依仗我等，怎會怪罪？難道還要逼反我等么？”
胡永點頭。
蘇溥這才是真話，說什么為陛下分憂，真實目的就是增強自己實力。兵越多，越有安全感。就算事到臨頭，另謀他路，也有更多籌碼不是？
兩人計較已定，立即簡拔軍中勇士，偽裝成自己親兵，帶了百余人直奔袁譚大帳。
到了帳外，蘇溥對衛士喝道：“某有緊急軍情稟告齊王，速速讓開！”
值守衛士對望一眼，讓開通道。
蘇溥、胡永等掀帳而入。
剛剛進入帳中，還沒看清狀況，就聽到一聲冷哼：“蘇溥、胡永！爾等欲加害本王，通敵叛國，陰謀已敗，還不束手就擒！”
蘇溥、胡永吃了一驚，這才看到袁譚頂盔戴甲，手執長戟，鷹目緊緊盯著二人，殺機畢露，心中咯噔一聲，暗叫不妙。
蘇溥大吼道：“袁譚，爾欲謀反耶？”抽身急退。
在他“袁譚”二字剛出口時，袁譚口中已吐出冰寒的字眼：“射！”
嗡嗡聲響。
袁譚左右伏弩急射而出。
蘇溥面門中箭，當場斃命。
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
胡永則是頂著弩矢撲了上來，吼道：“殺逆賊！”
刀光凌厲，直取袁譚咽喉。
袁譚一腳將案幾踢飛，長戟如毒龍般刺出。
當當連響。
嗤地一聲，長戟刺入胡永咽喉。
袁譚一抖手腕，將胡永首級割下，吼道：“蘇溥、胡永叛亂，今已伏誅，爾等皆為脅從，只要反正，皆無罪！”
除了幾個死忠分子還在頑抗，蘇溥、胡永帶來的大部分勇士都面露猶豫。
帳后一人大步踏出，喝道：“齊王乃陛下嫡長子，又有沮公遺命，軍心所歸，爾等還不速速聽令？跟隨齊王，富貴可期！”
那人面容清癯，一臉正氣，義正辭嚴，正是護軍將軍荀諶。
荀諶乃是皇帝欽命監軍，代表著皇命。魏軍突圍至鄴都城下后，荀諶并未入城，而是繼續代表袁紹監護諸將。
嚴格來說，沮授戰死，荀諶才是大軍主將。
有他背書，眾勇士紛紛表示歸服。
袁譚低聲問荀諶：“荀公，是否去了彼等武器？”
荀諶搖頭道：“正當示之以誠，豈能相疑？”
建議袁譚以這些勇士為親兵，在他們帶領下，巡視軍中，替換大將，暫時控制了蘇溥、胡永之部曲。
先摻沙子，徐徐整編，假以時日，這些精兵都將為袁譚所用。
荀諶對袁譚道：“城外大軍八萬。大王如今已握三萬，騎兵尚在閻柔手中，其人向來跋扈，且傳言其弟閻志投了劉玄德，久必生變。當趁其不備，速奪之。再擒淳于瓊，則大事可成。”
占新兵，殺蘇、胡，掌握兵權，這是荀諶前幾天獻給袁譚之計。
荀諶說得清楚：“大王雖名為主將，其實不過普通一將，外有閻柔，左右有蘇溥、胡永，城下有審配，城內有太子，隨便一個謠言就能要了大王的性命。
大丈夫豈能任身家性命操于他人之手，非有兵權，不能保全自身。
蘇溥、胡永，有勇無謀，殺之易耳。”
一番話語，說動袁譚。
今誅殺蘇溥、胡永，順利奪得其兵，一切如荀諶所料。
袁譚對荀諶更加信任。
但原來想的只是自保，現在聽了荀諶進一步闡明的計略，思索其中蘊藏的深意，不覺有些遲疑，道：
“蘇溥胡永名義上為本王下屬，其欲刺殺本王，殺之有功無過。
閻柔、淳于瓊皆朝廷大將，攻之形同叛亂，恐怕難為陛下所容啊。
如今大敵當前，再引起內戰，非國家之福。”
荀諶直視袁譚雙眼，不容置疑地道：“大王，豈不聞攘外必先安內乎？
大王不欲內斗，奈何別人須容不得大王。
蘇溥胡永欲殺大王，大王難道要束手待斃？
城內若有奸臣說動陛下給閻柔、淳于瓊下旨擒拿大王，大王難道要束手就擒？
審配兵在左近，其乃太子死忠，又與大王不睦，即使陛下不下旨，恐怕審配也會找機會打壓大王，為太子清理障礙。
除非大王情愿如燕王般被軟禁宮中，否則萬不可抱有僥幸之心！”
袁譚沉默一會，道：“公言是也！就依公計。”
又許諾道：“若大事得成，請拜公為相國。”
荀諶拜謝，起身微喟道：“我實無意富貴權勢，昔從陛下奪冀州，乃欲掃平亂世，安定黎民耳。
若沮公在，我等用心輔佐，仍可與劉玄德相抗。
沮公已去，余皆碌碌。
淳于瓊名不副實，審配專而無謀，閻柔猛而自矜，皆非良將，雖有銳士精卒而不能用其力。
蔣奇擅權幽州，張合孤立一隅，鮮于輔首鼠兩端，皆握重兵在外，若朝廷無精兵強將，居中持重，則何以鎮之？
而陛下年高，燕王無略，太子年幼，實難制服三將。
唯有大王，百折不撓，愈挫愈奮，又勇武善戰，若盡有鄴都大軍，必能協調張合、蔣奇、鮮于輔、蘇由等將，得其死力，齊心協力，再興大魏。
此諶之本志也。”
袁譚伸手握住荀諶雙手，感動道：“公真魏之忠臣也！”
閻柔又驚又怒：“袁譚小子，若非我拼死掩護，其已死矣。
今不思回報，反欲圖我！
恩將仇報，真是無恥之尤！”
閻柔快速盤算自己手中力量：
他從朱樟許褚六軍突圍，只剩下兩千騎兵。
沮授集合各軍騎兵，交由閻柔統一指揮，合計五千騎。
這五千騎連番與漢軍惡戰，只剩下不到四千騎。
其中原屬于閻柔的騎兵約有一千四百多。
另外兩千多騎兵分由四人掌管。
沮飛，掌八百騎。其為沮授族人，性格古板。沮授遺命騎兵由閻柔掌控，袁譚若來加害，沮飛應該會支持自己。
蘇烈，掌六百騎。其為蘇溥之兄，蘇溥被袁譚殺害，蘇烈應該可以爭取過來。
張遵，掌四百騎。其出身冀州望族，素來不服閻柔，不能考慮在內。
裴莊，掌三百騎。其出身河東裴氏，也看不起閻柔。
這么一算，閻柔能有三千騎兵聽從指揮，面對袁譚新老交織的三萬士卒，硬拼是拼不過的。但既然袁譚的陰謀被自己偵知，那他就別想得逞。
一不做，二不休。閻柔雙眉一豎，索性趁袁譚還未發動，直取其中軍。
只要擒下袁譚，其兵自然歸降。
畢竟，這只是內斗。對普通士卒來說，在誰麾下都是當兵，無甚分別。
閻柔將蘇烈、沮飛請到自己帳中，開門見山道：“袁譚新殺蘇胡二將軍，吞并其兵，今又欲襲我。
此人倒行逆施，乃欲奪嫡，必不為陛下所容。
我欲擒之獻于陛下，君等意下如何？”
手按刀柄，瞪視二人。
蘇烈慨然道：“袁譚跋扈暴虐，擅殺大將，一獨夫耳。
將軍乃幽州豪杰，名震東胡，我愿隨將軍討賊！”
閻柔大喜，問沮飛：“君意如何？”
沮飛道：“若齊王果來襲我，某必決死與戰。”
閻柔不太滿意，但也知道此時不宜翻臉，道：“某絕無虛言，君且觀之。”
袁譚圍攻閻柔營帳，前鋒回報營帳中無人。
袁譚大驚：“如何走漏了消息？”
馬蹄聲響，殺聲大作，閻柔命人高呼道：“齊王袁譚，肆行不軌，今奉陛下詔令，削去其爵位，貶為庶民！
凡從逆者，棄械歸正，皆不問。”
兩千余騎馬蹄翻騰，潮水般殺向袁譚。
袁譚怒道：“閻柔乃是矯詔，擒殺閻柔者升三級，賜百金！”
指揮迎戰。
荀諶命高高升起袁紹賜給他的監軍符節，命人高呼：“護軍將軍荀諶在此，陛下與沮公皆屬意齊王領軍，閻柔貪戀兵權，私心自用，乃亂臣賊子，諸君何不反戈擒之？”
指揮士兵將輜重車、拒馬等物推至軍前，遲滯閻柔騎兵速度。
雙方廝殺在一起。
袁譚欲圍擊閻柔，誰知閻柔有備，大軍還未合圍，而閻柔已拉開架勢。
閻柔欲反偷襲，不料荀諶提前準備了拒馬、輜車，擊破袁譚中軍的計劃也就此擱淺。
雙方硬碰硬廝殺，閻柔兵少，很快就落在下風。
袁譚派兵欲迂回至閻柔背后，卻被一軍有意無意地攔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