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射書美稷城中,曉以禍福,命開城門。
羌渠單于被殺后,僭立的須卜骨都侯單于很快病死,“老王”代行國事,內部凝聚力快速下降。
各部自行其是,所謂南匈奴作為一個單一政體已不復存在,各部之間更像是部落聯盟。
收到呂布勸降書后,城中幾個部落首領吵成一團,莫衷一是。
美稷城不大,城墻高不到兩丈,東西和南北長度堪堪一里,城中住著胡漢各族萬余口。
美稷周邊聚居著十來個半耕半牧的村落,胡漢皆有,其中匈奴部落約三萬口左右。
匈奴部落首領大都住在美稷城中,居美屋,享美食,擁美女,風吹不到,雨淋不著,養尊處優,十分腐化。
城外乃是其牧奴,過著沐風櫛雨、困苦饑累的悲慘生活。
城外這些部落自然早落在呂布手中。
有兩三個部落愚昧無知,悍然反抗,被漢軍誅滅。
其余部落皆降伏。
這也是一部分匈奴貴族叫囂著要抵抗到底的原因之一。
城外的牧奴、牛羊都是這些貴族的財物。漢軍奪其財物,自然引起他們的刻骨仇視。
呂布本就懂得匈奴話,帶著從膚施帶來的向導,以及沿途向漢軍示好得以保全的胡人,向匈奴牧民大力宣傳漢朝的政策:誅殺不得人心的貴族,讓牧民恢復自由,成為大漢治下的子民。
牧民詢問做了大漢子民有何好處,又要負擔什么。
呂布冷笑道:“汝等現今不過是所謂貴人之奴隸,任打任罵,朝不保夕,貴人殺汝等如殺一畜,何等可悲!
若為我大漢子民,牛羊牲畜皆是汝等財貨,而非為貴人看管。
若是畜牧有方,牛羊繁盛,汝等生活比之美稷城中貴人也不遑多讓。
汝等之所得遠勝如今一文不名。
汝等之付出不過是每百頭牲畜出一頭為稅賦,若有戰事,則每家需出丁一人。
此丁并非白出,還有軍餉可得。
大漢天子如此仁政,亙古未有。汝等還欲猶疑乎?”
牧民聽到如此好事,將信將疑,問道:“胡漢結怨百年,彼此仇視。大漢天子乃漢民之首,為何如此愛護胡民?”
呂布臉上露出知識水平超越對方的優越感,道:“汝等莫非不知匈奴出自夏后氏么?
莫說匈奴,就連鮮卑、羌人,亦是炎黃后裔。
孰謂大漢天子只是漢民之首?
難道當年始皇帝僅是秦人之首乎?
秦、漢,皆國號也,非人種。
以人種而論,汝等乃炎黃之分支。
不論是耕種于中原之民,還是游牧于塞外之民,皆源起于同祖,唯后來四處遷移,風俗有異耳。
汝等,現為胡民,就如當年戰國時秦人、楚人、燕人之分,分的是國別,而非人種。
如今誰還自稱楚人、燕人?
汝等與我,乃兄弟也。
若愿歸漢,則是漢國之民。
正如我,可自稱——大漢之民、并州五原人呂布。
汝亦可自稱大漢之民、并州西河人拔鹿。”
拔鹿等人聞之,皆大喜,拜倒在地,口稱“愿為大漢之民。”
吵嚷三天后,城中匈奴貴族勉強達成一致意見:“等等看。”
如果漢軍就派這三支騎兵,那就龜縮城中,對其置之不理。反正天寒地凍,糧草不繼,漢軍不可能久留美稷城下,騎兵也無法攻城。
如果漢軍真像呂布宣揚的那樣,不久就有十萬步卒抵達,那不必多說,趕緊開門投降才是正途。
田豫看著跪成一串的南匈奴貴族,有些錯愕:匈奴如此沒有氣節的么?
荀攸裹著厚厚的棉衣,輕輕咳嗽幾聲,道:“恭喜將軍,美稷既下,朔方、五原、云中三郡傳檄可定。”
田豫點點頭,翻身下馬,上前幾步,來到須卜當良、呼衍舉次等人面前,伸手攙扶,道:“諸君深明大義,棄暗投明,快快請起。”
須卜當良等見田豫態度和藹,心中稍定,訥訥起身,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如鵪鶉般局促一旁。
他們本就已經腐化,失去進取斗志,軻比能南下時就沒有跟隨。
自看到田豫軍容后,徹底破膽,因此匆匆開門,只求活命。
田豫在須卜當良引領下,進入美稷城中。
入城只帶了許褚一軍,太史慈、龐德、甘寧、陳到四軍皆駐城外。
呂布三支騎軍補充糧草后,繼續北上、西進,征討不服,恢復漢治。
田豫進入諸首領聯合執政的單于府,落座后對須卜當良等人道:
“如今天下未平,還需用武。
陛下有詔,擬在并北新募一支騎軍。
諸君若有意,可量才度長,擔任校尉等職。
成軍后,將隨我東征幽州。”
須卜當良等人面面相覷。
就是不愿意上陣廝殺,他們才縮在美稷城作威作福,盡情享受。
怎么能再上戰場呢?兵兇戰危,可不是鬧著玩的。
但不上戰場,城外財產都被漢軍奪去,坐吃山空,也不是個事,根本無法維持以前的豪奢生活。
須卜當良向田豫行禮道:“將軍,我等久不操習弓馬,恐怕會誤了軍機。何去何從,還望將軍指點一二。”
田豫笑了笑,沒想到這些匈奴貴族政治技能倒是點得挺滿,美稷是不可能讓他們呆下去的,要么征去軍中,讓軍隊這個大熔爐來錘煉他們,要么只能去京城了。
迎著須卜當良等人忐忑中帶著期待的目光,田豫道:“君等可攜歷年積蓄至京城生活,陛下特意為君等置辦屋舍,足孚使用。
中原與北疆物產各異,君等可往來經商,販賣絲綢、茶葉、馬匹等。
以君等與漠北諸部之熟絡,此事想必無甚難度。
何憂不能富貴?”
須卜當良喜道:“此事大善!待到天氣變暖,我等便南下。”
田豫道:“天暖后,河流化凍,反而不好趕路。當速行為上。”
須卜當良與呼衍舉次對視一眼,道:“將軍之言甚是。我等三日內便啟程。”
田豫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二十多年前鮮卑檀石槐控弦之士二三十萬,與前漢冒頓單于實力不相上下。
東漢派出六萬騎兵征討,結果孤軍深入,中了埋伏,遭遇慘敗,“死者十七八”,威信落地,對并北徹底失去控制。
現在田豫率步騎大破鮮卑、屠各聯軍,殺傷數萬人,威震漠北。
而當今北疆卻無檀石槐那樣一統草原的雄主,西部鮮卑步度根、烏丸蹋頓、高句麗高伯固以及夫余、挹婁等勢力,每家都至少可聚集數萬步騎,但根本無法聯合起來。
面對田豫遠交近攻的策略,鮮卑、烏丸等也只能或表示臣服,或避其鋒芒。
這就是看清形勢后的須卜當良等人不得不拱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