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星垂,瑟瑟寒風吹拂過犬牙山脈,在一條條貫通南北的山峽間,風勢陡然猛增,仿佛是有一位惡毒的神明,一刻不斷地吹出逼人寒風。
漫長的山峽曲折蜿蜒,南坡山麓一開始還有些青蔥植被,走不多久,左右景觀只有生長著地衣的暗色山石。放眼仰望,上方是積雪終年不化的巍峨高峰。
呼嘯的狂風,日復一日地撼動著峰巒。卷吹飛揚的白色冰雪,為無形的狂風賦予了一絲痕跡。如果是在白天登山,就能夠看見由于犬牙山脈那交錯凌亂的山脊線,形成蔚為壯觀的風雪奇景。
只不過這樣的風雪景象,往往蘊含著極大的危險。氣元素在山脈上空自然積聚,導致犬牙山脈的氣候極不穩定,一天之內陰晴雨雪隨時交替變幻,甚至經常會有劇烈的雷暴天氣,恐怖的雷電曾一度將山峰劈碎、引起雪崩。
如此一來,導致犬牙山脈一帶植被稀少,各類野獸飛禽都不在犬牙山脈深處棲息。就連施法者也不會貿然靠近犬牙山脈,因為狂亂的大氣環流,導致犬牙山脈之中形成了多處狂亂魔法區。而且這些狂亂魔法區竟然還能伴隨氣象環境而移動變化,全無規律可言。
以至于高明的施法者就算要探索犬牙山脈,多數不會親自深入,而是雇傭要錢不要命的冒險者或資深的探險家,對犬牙山脈進行地形測繪和勘探工作。
只可惜靠著腳步來丈量大地,還是出了名地形錯亂、氣候多變的犬牙山脈,這就導致許多冒險者從此一去不返。
世人對犬牙山脈的研究一直沒停過,一些法師認為是山脈之中的礦藏產生特殊輻射,導致狂亂魔法區的產生,是亟待開發的優質資源;新大陸的土著則認為那是太初精魂沉睡的鼾聲,一旦山脈亂象結束,將是太初精魂蘇醒懲戒入侵者,銜尾巨蛇子孫統治大地的時代。
至于誰能真正主宰犬牙山脈,與如今在寒風呼嘯下蜷縮的難民們無關。冰冷的風吹拂過大地,貫通了山峽,發出鬼哭狼嚎般的怪聲,回蕩在天地間。
山峽內一處低矮盆地中,有一個火光點點的營地,用石塊和鐵釘牢牢扎在地上的眾多帳篷,為難民們提供了僅有的庇護所。哪怕此地已經是天然避風環境,但也足以將帳篷吹得獵獵作響,仿佛有無數旌旗飄揚。
帳篷內的難民們裹緊了身上衣物,數十人擠在一頂帳篷中,以期從同伴身上獲取一些暖意。只要往帳篷外稍一露頭,就感覺刀子般的冷風刮在臉上,幾分鐘就能把臉頰凍僵。
而在營地外的火堆旁,坐著一圈人,他們似乎并未受到寒風侵擾,只是有些木然地坐著。部分人穿著鉚釘皮甲,身后腰間掛著弓箭刀劍,還有些人扶著長短木杖,或低聲禱念,或額頭枕在膝蓋上,假寐歇息。
“雖然說有‘忍受環境’,但狂亂魔法區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移動到這一帶,大家還是小心一些。”一位正在削木棍的翠環巡林客說道:“要去睡覺的,自己主動解除掉法術,要是出什么意外,我們可來不及救。”
“讓孩子們再睡會兒。”額頭枕在膝蓋上的德魯伊抬起頭來,火光照在臉上,盡是無法掩蓋的疲憊:“他們之前為了阻擊葛蘭法茲的追捕隊,已經好些天沒有睡覺了。也需要時間恢復法術位。”
翠綠之環德魯伊已經不是古代的德魯伊了,他們吸收了許多近代以來的施法技藝,也包括法師構建法術位的方式。
但是跟法師以邏輯演算能力,在意識中先行構建法術位,然后與奧法星圖產生聯系不同。翠綠之環的德魯伊與巡林客,是以感知能力,先跟大自然產生特殊的聯系與紐帶,然后以靈魂節點為基礎,塑造法術位。
如果說法師的法術位如同加工完畢的機械,那德魯伊的法術位或許就類似于可以再度重塑的軟泥。
德魯伊的法術位中即便已經結合了自然能量形成完整法術,依舊可以通過“自發施法”的能力,將定型的法術臨時轉換成治療法術或者“召喚自然盟友”。
這看上去似乎是靈活了一些,但要考慮德魯伊法術遠不如法師的奧術門類廣大、數目繁多、靈活多變。而且德魯伊與大自然形成聯系,往往不可能是整個大自然,而只能專注部分領域和環境,法術種類狹隘得多。
如果是按照翠綠之環所記載的歷史,古代德魯伊根本用不著什么法術位,他們就是自然的化身,能夠通過大氣環流窺探數千哩之外的事物,抬抬手就可以揚起海嘯、削平山峰;甚至古代德魯伊能夠改變身處周邊地區的氣候。形體變化的能力,也不光是變成什么兇暴動物或者大型元素,而是能夠以一人之身化作獸群,或者變成一片叢林,就算變化成巨龍也屬尋常。
以及更重要的,古代德魯伊擁有漫長的壽命,漫長得翠環德魯伊望塵莫及的壽命。這也是為何后世猜測,古代德魯伊或許不是人類,起碼不是純粹的人類。
可這些陳年往事,對于眼下這群翠綠之環成員來說,都不重要了。
“不知道塔瓦隆長老情況怎么樣了?”另一名低等德魯伊說道:“按照約定,由他來引開葛蘭法茲的圖騰師……希望他不要有事。”
“不用擔心,塔瓦隆長老如今已經是‘圣居祭司’,有橡木圣居作為后援,他能夠支撐更為漫長艱苦的戰斗,比我們這些靠著休息與冥想才能恢復法術的德魯伊與巡林客,要強大得多。”作為帶領隊伍的強壯巡林客,將削尖的木棍藏在護腕底下。
那位疲倦德魯伊捏著眉間說道:“圖騰師的實力你又不是沒見過,尤其是執掌土元素圖騰的那位,已經可以做到移動山脈,大規模改變地形。就算是十多年前的翠綠之環,也需要集結眾多高等德魯伊才能做到!沒想到啊,精魂使者居然能夠進步到這種程度!”
“說這種話,你是要放棄德魯伊的道路嗎?”強壯巡林客語氣冷淡地問道。
“不是!你在胡說什么?!”對方立刻急了,但環顧周圍安靜營地,按低聲調說道:“我只是不明白,精魂使者為什么能夠在短短時日內突飛猛進?他們的法術與我們德魯伊有不少相近之處,如果能夠詳細參考,這對翠綠之環也是好事!”
“可我們現在已經是落荒而逃了,葛蘭法茲不光是驅逐,而且要對我們趕盡殺絕,說這些都沒用了。”
強壯的巡林客兩手撐在膝蓋上,他是周圍翠環成員當中唯一一個沒有施加“忍受環境”的,坐在獵獵寒風之中,裸露的結實雙臂就像是大理石雕塑般堅毅,一雙荒原雄獅般的眼眸望向夜空。
由于犬牙山脈終年不斷的狂亂風雪,夜晚的星辰都變得晦暗不明,如果沒有燈火照明,周圍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要是沒有黑暗視覺這種感官的特異能力,最好就是躲在安全地方別到處亂跑。
“有動靜!”一名德魯伊忽然說道。
“什么?哪里?有多少人?”
強壯的巡林客立即站了起來,一手摸上了腰間長劍,另一手捏著個奇怪的手勢,仿佛隨時準備施法。
火堆旁的眾人也都警惕地環顧四周,巡林客們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開口說話的那位德魯伊閉上眼睛,他的動物伙伴正好是夜梟,并且經過長久的鍛煉,能夠與之共享視覺,成為自己最得力的偵察守衛。
“南邊五六哩外,有法術光影,似乎爆發了激烈戰斗!”
“來兩個人,跟我一起去探明情況!其他人都留在這,做好戒備!”強壯巡林客挑選兩名同伴,沒有驚擾營地內的難民,在夜色掩護下前往事發地。
銀光飛曳、晶芒湍動,數十柄水晶飛劍在心靈異能的操控下,在一條亂石斜坡間電射疾馳,帶著條條銀光尾跡,好似毒蛇一般自行覓敵。
嘶嘶的破空聲,水晶飛劍走出一條極不尋常的直角轉彎,直射巨石后躲避的土著。那名土著慌亂間揮動長矛試圖格擋,帶著旋攪勢頭的水晶飛劍,直接將連矛帶人一并貫穿。
破體而出的水晶飛劍不沾血液,只給敗者留下后背那血肉模糊的大洞,隨即又往別處覓敵。
“奧蘭索醫師,你這靈能制造的長劍可真靈活啊,而且能夠同時操縱這么多柄,在戰場上絕對所向披靡。”
半空之中,德魯伊塔瓦隆兩手平展,說話同時,一道酷烈的“強效冰風暴”好似將犬牙山脈的風雪招來,一股能把人凍得心臟收縮的寒風,裹挾數以百計人頭大小的冰雹,砸向亂石斜坡中幾位精魂使者,讓他們急忙施法應對。
玄微子則在一旁晃動著長桿火槍,就像當成法杖般,指揮著水晶飛劍從兩側夾擊,收割掉剩下幾名精魂使者的生命,聽他回應道:“我們倆高等施法者突襲一幫負責追蹤的人手,所向披靡是正常的。這種小伎倆也就是欺負欺負小雜魚,來兩三個有經驗的中等法師,就不怕我這一手水晶飛劍了。”
如今玄微子化身雖然只能施展心靈異能,但好歹也掌握八階靈能。而且本尊早已將“水晶碎片”、“水晶集群”加以改進,融合道家飛劍之術,能夠瞬間發動千百水晶飛劍往來斬殺。當初芬拜倫就是被這種靈能飛劍所殺,直接被銳利劍芒斬成十幾截了。
“小伎倆?奧蘭索醫師你太謙虛了。”塔瓦隆則笑道:“你是高等心靈術士,但柴堆鎮不是還有心靈武士嗎?他們雖說遠沒有你這樣的層次,但創造一柄水晶武器總歸可以做到吧?”
玄微子立身半空抬手虛點,就像玩電子游戲一樣,讓水晶飛劍去追殺一個個驚慌逃跑的土著,同時說道:“這樣的水晶武器看似華麗,實質不過是凝固化的星光體。我估計低等的創造系靈能,也能勉強做到,可水晶武器本身的強度無法支撐太過劇烈的戰斗,除非像我一樣額外進行內質固化和靈能附著。但這么多異能的疊加施展,就不是低等靈能者可以做到的了。”
見敵人被消滅干凈,兩人緩緩落到地上,塔瓦隆提醒道:“奧蘭索醫師,你這也太過于追求盡善盡美了。低等法術有局限性不是很正常嗎?像是由力場構成的‘法師之劍’,固然無法被物理攻擊所破壞,可那卻是七階奧術啊。”
“也對哦。”如今玄微子不是只關注自身施法能力,也要考慮心靈異能作為一個體系的發展和完善。如果一味追求完美無缺的施法效果和威力形式,那結果就是門檻也變得極高,只能束之高閣,讓極少人去艱難領會。
玄微子抬手一招,一柄水晶飛劍握在手中,這宛如水晶工藝品的武器,內中緩緩流動著銀色星芒,外形是八面漢劍的制式。
水晶武器不是念刃,只不過是以星光體創造固化而成的造物。星光體是從星界抽取而來,也是許多心靈異能所依仗的物質基礎。
但玄微子本尊的心靈異能是基于丹道內觀而成,星光體與他神炁相連。其他心靈武士遠沒有他那樣的丹道內煉基礎,星光體是憑微弱定念聯系星界,從而進行抽取加工。
這些人的星光體不可能達到玄微子那種隨心變化的程度,但將其塑造成某種固定形態,倒更方便施展運用。
“對啊,這不就是星光構裝體本來的模式嗎?”玄微子一拍腦門,恍然大悟。
當初他剛穿越到這個世界,重新學習心靈異能時,由于并不十分精通創造系靈能,所以塑造出的星光構裝體呆板無能,于是沒有考慮如何改良,而是選擇以自己身體為模板打造成星光體分身。
可回過頭來琢磨,為什么非要強求變化的多端與靈活呢?如果掌握心靈異能的人多了,通過群體的合作來彌補個體能力的不足,本來就是正常現象。而一板一眼的技藝與知識,往往也是更容易掌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