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話音消散,不再有人出聲。
黑暗中,方良的感官漸漸回歸了自我。
然而,眼前也不再繼續出現詭異的畫面。
此時,方良只能聽見樓上樓下有些窸窸窣窣的動靜。
有可能是那些鋼筋混凝土結構,在晝夜溫差、風力吹拂、空氣濕度的影響之下發出聲響。
天色肯定未亮,此時此刻方良不打算睜眼,萬一這詛咒的行動機制比較詭異,自己也和引導序章的主人公一樣,以為已經安全了,結果一睜眼直接撞見詛咒本尊,那豈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可若是不睜眼,方良也無法在黑暗中視物,除非他調用死線效應或黑暗森林的力量。
若是主動使用詛咒力量,卻發現屋內的靈異入侵現象已經離去,那方良又會瞬間血虧。
權衡利弊,做完一系列的排除法,方良此時便只剩下一種方案:摸。
閉著眼睛,在黑暗中像盲人摸象那樣去摸索檢查。
一套公寓房的居住面積,應該不會超過70平米。
再擺上各種家具和遮擋,總體行動空間也不算大。
況且那聲源距離沙發并不遠,只要摸過去確認它是否存在,方良就可以判斷是否應該施展詛咒,否則繼續在黑暗中等待下去,除了等待天亮,他無法獲得任何情報。
方良不知道模仿詛咒去摸索房間,是否會觸發詛咒的規律,但他不想就這樣等下去,因為那毫無意義。
畢竟這是詛咒之地,局面搞不好會隨著受害者的增加,變得越來越復雜。
拖得越久,生存通關的機會就越渺茫,方良決定主動出擊。
閉著眼睛,方良在被子里活動了一下因為恐懼而略感僵硬的身體,他剛剛感覺那聲音的來源就在2米左右的距離,只要他鉆出被子摸索過去,不用10秒就能確認是否存在異常現象。
印象里,那里應該是茶幾,但隨著視角的幾度切換,方良開始變得有些不太確定。
“這是必須邁出的第一步。”
匍匐在沙發上,反復呼吸積蓄體力,他翻身就位。
方良動了,他先用一只左手伸出被子,觸摸到了濕冷的地板。
然后半個身子慢慢向沙發下傾斜,以膝蓋為支點穩定身形,用右手抓住沙發一頭的扶手作為錨點,慢慢的踩著被子從黑暗中站起身來,向記憶中的那個方向觸摸。
是手不夠長,還是那里本來就什么也沒有?
方良的右手逐漸加大力度,他拖著沙發緩緩向前移動,很快就摸到了某種東西。
這東西的手感,粗糙、濕冷而單薄,可能是茶幾上的桌布,但用力一扯,它卻紋絲不動。
不,這不是桌布,這應該是衣服!
莫非這茶幾邊上,此時此刻紋絲不動坐著個人,剛剛就是他在說話嗎?
主動觸碰到了異常的存在,但是卻并沒有遭到襲擊,說明方良并沒有滿足詛咒的襲擊規律。
方良謹慎起來,抓著衣服的手,開始慢慢橫向摸索。
很快,一個輪廓在方良腦海中慢慢成形。
坐定在此的應該是個人,而且恐怕是個男人。剛剛摸到的并不是桌布,而是這男人的襯衫。
衣服面料的手感都很差,不需要用眼睛看也猜得到是便宜貨,但是當方良的手順著衣服往上摸時,卻沒有摸到任何的呼吸起伏,也沒有任何的軀體溫度。
順著襯衫扣子,一路摸到領口。
方良的手指忽然觸到了那皺巴巴的皮膚,感覺到了那稀稀拉拉的堅硬胡渣,搓攆出了皮膚上微粘的油或汗,直覺告訴他:這肯定不是年輕人的皮膚。
一股黏稠的惡寒,順著方良的手指一路涌來,無聲無息的爬向脖子根。
方良繼續撫摸向上,很快摸到了眼鏡,同時也摸出了有些扎手的平板寸頭。
仗著自己有兩道詛咒,方良大著膽子盤摸著整顆腦袋,發現坐在沙發上的陌生男人一動不動,他沒有任何呼吸,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連眼睛也是緊緊閉上的。
方良很確信,這種程度的接觸,并不會使自己遭受詛咒襲擊,只要能夠克制內心的恐懼,就能夠調查到足夠多的線索。
但是一旦沒有控制住,在此期間睜開了眼睛,情況就不好說了。
而且,這男人的頭發手感很怪,最近肯定有修剪過,短短的頭發樁相當扎手,不像偏軟的老年人頭發手感。
綜合皮膚和頭發的手感,方良猜測這是一名戴眼鏡、穿襯衫和牛仔褲的中年男子,戴著的眼鏡是凸透鏡(老花眼鏡),而非凹透鏡(近視眼鏡)。
凸透鏡,通常中間區域較厚,而邊緣區域較薄,有聚光作用。
凹透鏡則是中間薄,周邊厚,呈現凹形,就算不用眼睛去看,也可以摸出兩者的區別,這是光學眼鏡不可避免的手感差異。(上物理課的時候請不要直接用手去摸光學鏡面)
三更半夜,坐在客廳里沒有動靜的中年眼鏡男,這是詛咒的受害者,還是主人公的認知?
最主要的是,方良并不知道這男人是誰,也就無從查起。
除非,方良現在就冒險打開手機,回憶手機的操作界面,然后嘗試盲拍下這男人的長相。
如果按錯了位置,就重新鎖屏,再解鎖操作一次。
方良深吸一口氣,慢慢的抽回左手,摸向口袋中的手機。
劃屏,解鎖,咔嚓咔嚓的拍攝提示音,讓方良確信他正在拍攝這詭異的眼鏡男。
然而就在方良準備回到沙發上的時候,他猛地感覺有人在另一頭拉著沙發,同時腳下的被子也在向前拉扯。
一前一后的雙向拉扯,差點讓方良失去平衡仰臥在地。
抓著手機向身前一揮,坐定的男人卻不翼而空,仿佛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
什么時候開始的,難道這就已經觸發詛咒規律了?
引導序章里受害者,也是拿著手機,躲在被子里卻不敢打開看一眼,這又算是什么規律?
要是解鎖手機屏幕和拍攝截圖會觸發規律,那么白天應該就已經有很多人觸發了才對,畢竟整座公寓一直在詛咒的影響之下,不可能是等到晚上特定時間,詛咒才會開始計算規律。
一定是哪里觸發了詛咒的規律,但是現在絕對不能睜開眼睛!
方良額頭冒汗,先將手機放回口袋,然后一手抓住腳下的被子,翻身把自己團團裹住。
就在此時,一股宛如實體的陰冷,悄悄鉆入被子的縫隙。
方良感覺有什么東西入侵了被子內部的柔軟領域,它將自己的鞋子一只一只的強行脫掉,然后忽然攔腰一抱,將方良和被子一同抱了起來。
除了那詭異的無息眼睛男,剛剛自己的背后,難道還有另外一個人?
而且這家伙的力氣好大,搬起一床被子和一個人,腳步聲卻依舊輕盈。
方良心中打鼓,兩種方案在腦海中猶疑不定。
他現在確實可以施展詛咒瞬間脫困,但這也是近距離接觸詛咒的大好機會。
要是觸碰到詛咒的本體,讀取到目標的潛意識認知,就可以立即得到正確的調查方向。
然而,想象中的詛咒攻擊并沒有發生,方良只聽見吱呀一聲,似乎是房門被打開了。
直到這時,方良才忽然想起:自己只鎖好了大門和窗戶,而臥室之類的門,并沒有鎖住。
彈簧與海綿的吱呀聲,方良意識到自己被放到了臥室里的床上。
很快,方良覺得呼吸變得渾濁,陰冷的氣息緩緩撫摸著他的頭頂,輕柔的將被子揭開。
一瞬間,方良確信自己聽見了水滴聲。
他并沒有逃避那詭異的陰冷,而是悄悄在被子里釋放出死線效應的人影,隨時準備反擊。
只要被子外頭那個詭異的家伙打算動手,方良就會立即催動人影,將他整個人拖入被子深處,讓他暫時進入時空錯亂的夾縫中去規避詛咒攻擊。
卻是耳根一麻,方良聽見某個女人匍匐在枕邊,用沙啞憔悴的嗓音對著他的右耳說:
“醒一醒,該吃安眠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