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鐘聲響了三下,在余音繚繞的嗡嗡聲中;遠處高昂的銅喇叭和悠揚的豎笛也奏響了,那是支歡快的曲子;安娜琳識出了曲調,是古時流傳下來的“神祇在人間”。
向導阿萊向他們解釋;那是維納安城的古老傳統,每月逢神奇的大噴泉涌現前,就會敲響銅鐘,奏起樂曲。噴泉會在傍晚時分準時噴涌,他建議如果維達與安娜琳想要觀賞的話,兩個銅子就可以安排到最好的位置。
管賬的格朗忒在維達的點頭示意下遞給了阿萊兩個銅子,他歡天喜地的去安排了。安娜琳的注意力又被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品所吸引,拉著維達走去挑選。
“您該穿一件鑲毛領的瀨獸皮(注:一種稀罕的水陸兩棲動物,皮毛厚實柔軟)斗篷,而不是身上這件…還有這件開襟馬甲,手工繡的漂亮極了……”
安娜琳的眼光固然與她的出身有關,就連那名伙計也非常贊同;維達卻想著替她購置幾套漂亮的衣服,自己只要舒適合身便可以了。于是他讓那名伙計介紹幾款適合安娜琳的服飾。
“您想我穿哪件?”
她斜著腦袋望著面前的幾套漂亮的裙子;米白色綴有云朵般蕾絲皺褶的坦領長裙,有著蓬松的裙撐、淺金色手繡華紋的心形領塑身長裙,配搭鉆石與藍珠的絲綢腰帶、還有件湖藍色銀鑲邊裙袍,水晶點綴的束帶自腰間垂至下擺……
“你穿哪件都好看。”維達脫口而出,一旁伺候的伙計會意,輕輕的拍了拍手,店內兩名侍女走了出來,帶著安娜琳與侍女米菲雅一同進更衣室試穿。
“大人,您要不要試試這件毛皮斗篷?”
在勒坲雅花了整整九個金磅,買了一大堆的衣服和首飾;光是那條璀璨名貴的項鏈就要兩個金磅。安娜琳替侍女米菲雅也選了一件淺綠色的寬袖長裙,讓這名青澀的少女顯得端莊了許多。
因為他們要繼續游覽,因此勒坲雅的伙計直接將那些商品送去了客店。這次大手大腳的花銷,讓維達更滋生了對財富的渴望。要知道一套騎士甲胄也只要半琺爾(注:十個金磅),普通的貴族還真的開銷不起。
向導阿萊在廣場的噴泉旁弄了個不錯的位置,只是安娜琳游興未減依然還想逛逛。
“離傍晚還有些時間。”她抱怨道。“我更想去吃點東西或是在天黑前逛逛市場,而不是在人群里頭等著看水花。”
維達倒是對噴泉這里微弱的源力反應很感興趣,但既然安娜琳這么說,他也不想掃她的興。于是,他只好陪著安娜琳繼續在附近看看。
他們為了躲開陸續匯集來的人群,就沿著環形的廣場邊緣慢慢散著步,打算往“市場”方向去,卻看見從“輝煌大道”那里來了一列隊伍,一隊騎兵簇擁著一輛馬車,看那風塵仆仆的樣子,應該是從遠方而來的。
跑在前頭的騎士用通用語大聲呼喝著;并在空中打著響鞭,吹著尖利的銅哨驅散街上的行人。大道上的人們都慌張的跑到了街道兩側,不少人都咒罵著這支隊伍,卻又無可奈何。
安娜琳瞥見了馬車上的紋章盾,不由得詫異起來;那是波利吉亞家族的金三角(注:表明波利吉亞家族在三國擁有的龐大勢力)。不過轉眼間,那支隊伍很快便駛離了“輝煌大道”,被驅散的人群又重新回到了街道上,向廣場這里涌來。
銅號又吹響了起來,眼看著每周一度的噴泉快要開始噴涌綻放了,安娜琳只得放棄了繼續瞎逛的念頭,挽著維達往回走了。這個時候廣場上人頭攢動,擁擠不堪。維達只好悄悄運起源力,將面前的人群輕輕推開些讓出一條路來。
那些伸長了脖子只顧著往前看的人,只覺得一股力量將自己擠開了,或是被推動的踉蹌了一下;回頭卻沒有看到任何觸碰到自己的家伙。正在發愣間維達一行人便已經走過了身旁,就像鋒利的船首破開密集的波浪。
就在他們剛走到阿萊安排的;視線良好的位置時,第三聲銅號響徹廣場,刺耳且嘹亮的聲音將嘈雜的人聲掩蓋了下去。人們安靜了下來,等待觀賞即將涌出的噴泉。水池周圍有人用火把點燃了一盞盞油燈,特制的鏡面把燈光射向水池。
維達感到熟悉的源力反應開始明顯起來,如果說前面只是那種若隱若現的微弱反應,那么現在就如同一臺機器開始全力運作起來似的,源力反應像是有節奏般的開始跌宕起伏。
他仔細觀察面前這個巨大的圓形水池;它的直徑約百呎左右,用類似廣場地磚的石料砌成,噴泉的中央是一座輝玉石制成的女人雕像(注:乳白色的玉石),千年風雨的洗禮摧殘了雕像的面部細節,已經很難辨認出它的面容了。
在水池周圍看不到任何水渠或是管道閥門之類的設施。可以肯定這噴泉的驅動原理不是利用虹吸、重力或是機械來實現的。這座噴泉的驅動方式是由源力構筑起來的。
音樂奏響了,依然是那首古曲“神祇在人間”;隨著音律,面前的噴泉也開始噴涌、綻放,時起時落。維達感覺到了,源力的節奏正是這首曲子的節奏。確實非常神奇。
這是一套完全用源力運作的設備;不但完整的保留了上千年,還依然這么精準、協調,哪怕天是精靈都無法做到,簡直是鬼斧神工般的設計。維達不由得浮想聯翩,古西斯帝國的產物都如此神奇,那位前任本源的擁有者究竟是何許人?
他非常想從噴泉池中挖掘出這個秘密,但是他也明白,哪怕自己找出了這套設備,也無法理解它的運作原理。或許精靈族可以通過研究找出關鍵所在,但這么神奇的設備居然只用在一座噴泉上,真的是難以想象。
一曲終了,噴泉也停止了運行,圍觀的人群開始陸續散開了。安娜琳倒是有些意猶未盡,她久久的望著平靜下來的水池。
“真的是非常神奇,我原本還以為只是簡單的噴涌,卻沒想到居然有那么多變化,還貼合音律…好想再看一遍。”
“美麗的公主啊,維納安的噴泉每月只綻放一次,要想再觀賞,只有等到下個月的這個時候了,不過如果結冰的話就……”
阿萊這么說道,維達突然玩心大發,暗自運起了源力操縱水流;他的源力控制又有進步了,水柱此起彼伏的涌動著,直沖上數十呎的高度,并在源力的導引下如同煙花一般空中綻放出一朵朵水花。
剛剛散去的人群又圍攏來了,他們驚呼著、贊嘆著,仰著頭競相觀看這一奇景。向導阿萊也目瞪口呆的觀望著;他從來沒有看到噴泉在同一天噴涌兩次,而且這次的水柱更高,變化更多,只是沒有如往常那樣,按音律所舞動。
“大人!您…是您為我做的嗎?”
安娜琳情不自禁的依在了他的寬闊的胸膛上,仰著頭望向夜空;鏡面折射的光照在水柱上形成朦朧的幻彩,她輕聲的驚呼;聲音卻淹沒在周圍嘈雜的人聲中。
維達控制的噴泉持續了很久,結尾時,他惡作劇般的在水池中掀起滔天巨浪,將大蓬大蓬的水花撲向人群;讓他們尖叫著四處逃散,只不過水花在撲向安娜琳面前的時候,停在了空中;隨后散開如同下了一場雨灑落在地上。
安娜琳倚在他胸前尖聲驚叫,可當她看到水花在頭頂四散開去,就像遇到了一個無形的罩子時;她又開心的大笑起來,得意的看著周圍那些四處逃避的人們,向他們做著鬼臉,簡直快活極了。
他們又沿著落茵河畔的長廊漫步,在古井邊投石許愿,直到深夜才回到客店。向導阿萊說明天會帶他們去維納安塔看看,維達給了他一個銀磅的酬謝,他歡天喜地的回去了。
連續兩天,他們都在痛痛快快的玩樂;直到潘多夫騎士在第三天上午,帶著兩馬車從賊巢取獲的贓物,和六個面容憔悴的女子來到了維納安城,并在客店找到了他們。
“維達殿下,我依照您的吩咐,把人救出來了,有四名女子是附近村鎮的人,我將她們送回去了。”
“那這些人呢?為什么她們還是跟著你?”
“她們大多無家可歸了,還有一位騎士的女兒,半個月前他們在河邊殺死了那位騎士和他的妻子,連尸體都沒埋葬…天啊,那些強盜真該死。”
“那帶路的兩名強盜呢,你把他們怎么樣了?”
“哈,晚上有一個強盜偷偷的溜走了,想不到第二天在小道邊看到一群獠牙獸在啃食他的尸體。”
潘多夫騎士喝了一大口麥酒,抹了抹他特意留的胡髭。
“另一名強盜與他的妻子團聚了,因為他的妻子也被擄到了強盜窩里,那些可憐的女人說他并沒有太大的惡行,因此我就給了他自由。”
“你做的對極了,來,說說這次的收獲吧,有些什么戰利品?”
潘多夫騎士有些欲言欲止,不過他還是說了。
“維達殿下,我…我私下給了那些可憐的女子,每人…每人五個銀磅,因為她們實在是非常…非常……”
“你沒做錯,要是換做我也會給她們的。”維達打斷了他的話;潘多夫騎士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磨磨唧唧的。
“呼,我以為您要責怪我那,戰利品有不少,似乎兩個強盜騎士搶來的東西都在那里了。”
“有三套甲胄,其中一套損壞的有些嚴重,還有些貨物,我辨認不出價值,但也帶來了,嗯,最值錢的是一包珠寶,對了,還有兩個琺爾和十多個金磅的錢袋。”
維達舉起酒杯來掩飾嘴角的上揚;這可是筆不小的財富,他有些期待在之后的旅途中還能遇上些不長眼的強盜了。
這天他們沒有出門,因為商人拉姆也來了;維達讓山德魯把他給叫了回來,讓他來估算一下戰利品的價值。老頭也很高興,因為維達許諾給他十個點的傭金,讓他去操辦售賣事宜。
他動作敏捷的跳上了馬車,翻看起那些賊贓來;看老拉姆靈活的身手簡直像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半天之后他估算出一個大概的價值;約六個琺爾或許會更多些,這讓維達大感意外,他原先以為最多也就值兩個琺爾。
山德魯看中了一套甲胄,自己掏錢買了下來;他的叔叔非但沒有阻止他,反而替他付了錢,并讓他帶去鐵匠那里調整一下,以適合自己的身材。
老頭交代好之后,就急匆匆的帶著兩輛馬車去市場了,因為再晚些可能來不及在當天交易這些貨物,有些特殊的貨物還得找當地商人來進行銷贓,以免不必要的麻煩。
維達與那幾名解救出來的女子交談了一會,詢問她們打算何去何從;只有一名女子提出想要留在維納安城的“隱世堂”(注:類似修道院的機構)就此了卻一生,另外五名女子都愿意跟著他們離開瑪洛漢斯,哪怕做侍女也行。
那位騎士的遺孤名叫珊夏,看得出潘多夫騎士對她體貼有加,甚至存有愛慕之情;但她卻跪倒在維達面前,感謝他為自己的家人報了仇,并發誓愿意一生都獻給維達。這讓潘多夫騎士非常傷心。
維達勸阻了她,讓她隨著隊伍一同到法波艮蘭再做打算。“不要輕易將自己的人生交付給別人,因為你還有許多選擇。”他這么對珊夏說道。
夜里,商人拉姆回到了客店;居然帶回了七個琺爾的巨額財富,這還是扣除他的傭金所得后的數字。維達又給了他三個琺爾,作為那輛馬車的補償。可是一向精明的老頭卻固執的拒絕了。
“爵爺,其實…其實那輛馬車我也就花了三個琺爾,沒有您我們也走不到這里,況且山德魯非常崇拜您,我怎么能這么做呢。”
到最后,維達勸說他收下那筆錢,作為采購貨物的本金,到了法波艮蘭之后利潤平分。老頭想了想之后愉快的接受了這個建議。
于是,隊伍在第二天清晨就來到了市場,在商人拉姆采購貨物的同時,維達帶著安娜琳又在那兒逛了一圈。直到中午才出發,一行人離開了維納安城。
維納安城的泰蘭頓伯爵府邸;一名侍從走過掛著伯爵家族肖像的走廊,那些肖像都是出自名家之手,栩栩如生的人像在畫框內注視著走廊里的來客,一雙雙眼睛仿佛窺伺著那里的動靜。
侍從的靴子在檀木地板上踩出了咚咚的響聲,他徑直走到了一個房間門口敲響了門。在聽到主人回答允許進入的聲音后,他推開了門。
那是一間奢華寬敞的房間,地板上鋪的是百東庭的手織地毯,侍從的腳步聲在厚實的地毯上變得微不可聞,他繞過一座雕刻著各種異獸和神話傳奇的玉石屏風,走到了正在會客的伯爵面前。
泰蘭頓伯爵與一位尊貴的客人正面對面斜靠在柔軟的山熊皮沙發椅上,那位客人回過頭瞥了侍從一眼;他身穿深藍色繡有金線圖案的細絨斜開襟袍服,肩頭用一只鑲嵌翡翠的稀金別針扣著。
侍從借行禮之際偷偷瞄了一眼,辨認出那位客人袍服上繡的是波利吉亞家族的三角紋章圖案。他低著頭向伯爵稟報。
“伯爵大人,您要查的人有消息了……”
“說吧。”
“那名白發男子跟隨著商隊而來,住在北城的‘洛蜜絲’客店,他帶著一位女士在‘勒坲雅’購買了九個金磅的商品,還聘請了一名叫阿萊的向導,我已經讓人把他帶來了,不過他們在昨天中午離開了城市,好像要去法波艮蘭的黎斯特。”
“閣下,您需要我派騎兵攔截他們嗎?就怕他們進入到了西部美登勃特地區,那里是溫萊赫公爵的勢力范圍……”
“不,不用,讓他們去黎斯特吧。”
“那……”
“很高興您能趕回來,并接待我,但是我還要叨擾一天,明天再出發。”
波利吉亞家族來的使者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聽說這里的蜜酒非常有名,我倒想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