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斯坦眼睜睜看著惠普爾闖進了那深不見底的地下室,來不及阻止,他只能轉頭看向旁邊的監視設備。
監控設備上,已經占據整個黃色開始變得奇異,修斯坦聽見了兩聲巨大的槍響,從地下室的深處傳出。
但最終,修斯坦看到的景象比他所擔心的還要糟糕。他知道這世上存在著些遠比恐怖之物還要恐怖的東西,而修斯坦所看到的,就是所有可以夢到的可怕事物的核心,那肯定是宇宙保留下來那些被詛咒、不幸的少數存在。
占據整個屏幕的黃色在槍響后開始消退,修斯坦可以看見,自己的叔叔惠普爾在槍響后,撞向了那深不見底的黃色存在,兩人發生了某種融合一般的變化。
修斯坦奮力走到電離開關和火焰噴射器的啟動設備旁。
這時,板塊的地震已經停止,地下室長滿真菌的地面上籠罩著一具發著光、全身呈黃色、而且顯得極其病態的氣態尸體,它冒著氣泡,一波又一波地涌至一個巨大的高度,整個輪廓十分模糊,有點像人,又有點像某種怪物,穿過它修斯坦可以看見地下室對面的煙囪和壁爐。
它渾身都是貪婪而嘲弄的眼睛,那長滿皺褶、蟲子般的頭顱在最頂處消融成一片薄霧,然后極其惡心地卷曲起來,消失在煙囪里。雖然修斯坦看見了這個東西,但事實上這些都只出現在監控畫面中。
修斯坦無法了解他的成型過程,但他明白,這是一個機會,一個他的叔叔幫他爭取的機會,如果認真望去,可以看見那黃色存在的腳底的沉積物已經變成了一個魔法陣,而粘液里還包裹著一把獵槍。
修斯坦看到的只是一片沸騰著、散發出黯淡磷光、令人作嘔的真菌,它包裹著一個物體,將其消融成一個可惡的可塑形體,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具尸體上。
那是修斯坦的叔叔,值得尊敬的調查員尼古拉斯·惠普爾先生,他一邊用他那正在變黑、腐爛的面孔睨視著修斯坦,一邊對修斯坦胡言亂語,隨后,在黃衣之王帶給他的狂怒中,他還伸出了雙滴著水的爪子,想要將修斯坦撕碎。
修斯坦知道,他的叔叔已經死了。
修斯坦在從伊斯那里返回后,曾反復訓練自己應對這種緊急情況,而正是那種看似盲目的練習拯救了他。
在意識到那個冒著氣泡的邪惡之物并非某種靠物質或材料化學就可以觸及的東西,以及惠普爾醫生為他爭取的機會之后,修斯坦果斷的撥下了特斯拉放電管和火焰噴射器的開關,將其對準那個無法消滅的瀆神之物,發射出從自然空間和流體里激發的最為強烈的電磁輻射和火焰,電磁電離,形成一種藍色的輻射煙霧。
經過一陣瘋狂的噴射后,藍色的霧靄四下彌漫,而修斯坦眼中那淡黃色的磷光也變得越來越黯淡。不過,他看到的黯淡只是一種相對情況,相對于濃密的藍色點磁霧氣,那個機器噴出來的輻射其實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隨后,在那藍色和黃色霧氣的黯淡混合物中,惠普爾叔叔的身形正在令人作嘔地液化,那種液化的本質任何語言都難以形容,而且在液化過程中,他那正在逐漸消失的面孔上呈現出了只有瘋狂之人才能想象得到的身份變化。他一會兒是惡魔,一會兒是一群人,一會兒是間停尸房,一會兒又是場盛會。在那并不穩定的混合光線的照射下,那張凝膠狀的臉上呈現出十幾種幾十種一幾百種面貌。當它下降到地上那具已像油脂般融化了的身體上時,還咧著嘴笑了笑,看上去與眾多陌生而又并不陌生的人有些相似。
修斯坦看到了哈里斯家族的特征,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成年人的、也有小孩子的,還看到了其他或年老或年輕、或粗獷或文雅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間,那可憐的瘋女人魯比·哈里斯的縮影一閃而過,修斯坦雖然沒有見過她的樣子,但可以肯定這就是那個女人,另一時刻,他又覺得自己看到了骨瘦如柴的莫西·德克斯特,修斯坦知道她的樣子是因為哈里斯家族編年記錄的畫像。
那幅場景看上去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恐怖。最后,當仆人和嬰兒的臉奇怪地混合在一起,閃爍著靠近那正蔓延著一攤黃色的油脂、長滿真菌的地面時,那些不斷改變著的面容看上去似乎在相互斗爭,奮力想要表現出惠普爾醫生曾經親切紳士的樣子。
修斯坦覺得那一刻惠普爾是存在著的,他想要與修斯坦道別。修斯坦自己那因為火焰而焦干的喉嚨似乎也發出了一聲哽咽的道別。
火焰噴射器使這間木制的老舊房屋開始燃燒起來。
監控儀器中,還有惠普爾人臉的怪物,從身體里擠出了那把刻有字跡的獵槍,現在修斯坦完全明白,這就是自己曾經遺失在奈克特城里的霰彈槍。
惠普爾將槍管插進了自己不成人形的嘴巴里,然后盡力對著修斯坦笑了笑,似乎還想說什么。這時,那種黃色的霧氣再次縈繞并且濃郁起來。
“砰。”
惠普爾開槍,槍口射出的不是一種子彈,反而是一種五彩的緞帶,頗具威力的抽打在了惠普爾的臉上,凡是被那緞帶打中的地方,都開始慢慢的消逝,是那種,邊緣帶有五彩色的,迷幻的消逝。
連黃色的煙霧也被打出一條裂口,看起來受了重傷。
藍色的電磁煙霧開始消散,修斯坦跳下地下室,從那開始消失的怪物的觸手中,奪過了那把曾經屬于自己的霰彈槍,沖著怪物開了幾槍后,向著被五彩緞帶打開的籬笆逃去。
修斯坦搖晃著跑出地下室,穿過籬笆,來到了大街上。
街道上旁的居民似乎現在才發現燃燒的火焰,他們急急忙忙跑來救火。
救火行動一直持續到了清晨,淡黃色的火焰怎么也無法撲滅,逃出地下室的修斯坦一直躲在一個角落觀望,直到火焰完全熄滅。
彌漫在潮濕空氣中的那股惡臭不那么明顯了,修斯坦看見,所有怪異的真菌都已枯萎成一種無害的灰色粉末,像灰塵一樣沿地面吹到了四周。地球最深處的某個恐怖之物被摧毀了,如果地獄真的存在的話,那么它肯定接收了一個被污濁之物的靈魂。
修斯坦流淚了,那是為了他那敬愛的叔叔而流的,它們代表著修斯坦對調查員尼古拉斯·惠普爾最誠摯的敬意。
第二年春天,殘余的兇宅的花園里再也沒有長出蒼白的茅草和奇怪的野草,火焰似乎增加了土地的肥力,院子里那些以前不會結果的老樹開始結出甜甜的小蘋果,而去年,鳥兒們也開始在它們多節的樹枝上筑巢。
失去那個長年以來被尊重、美德、良好品位、善行和學識填潤的溫柔靈魂后,修斯坦感到十分孤獨。他在圣約翰教堂墓地一坡十分喜愛的地方埋了一個大理石骨灰甕,用以紀念尼古拉斯·惠普爾。
當然,骨灰壇子里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