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份遠洋漁船的工作,去南美洲漁場釣魷魚。
這份工作看上去非常草率,以至于根本沒有面試,對方只是在線上告訴他明天去一個東邊的港口城市簽合同,過了基本體檢就能入職,船兩天后啟航。
王二狗從電腦前再次回到床上,他問自己:“真的結束了么?”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王二狗已經出現在了那個港口城市,所謂體檢不過是走過場,基本確認這個人是個活人就行。
船長在船頭點燃了一掛鞭炮,啟航。
啟航后,一個看上去經驗很豐富的年輕人靠了過來,皮膚黝黑,上肢肌肉發達,腿卻并不十分粗壯。
“你叫啥?我叫柱子。”
“我叫二狗。”
“你不是干這行的。”
“你怎么知道?”
“出過海的人,皮膚不是你這樣的。”
“我原來是程序員。”
“人家說程序員可掙錢了,你干嘛來搶我們的飯碗?”
“我累了。”
“那你可能會更累的。”柱子說完就走開了,很明顯,這個新人遠比他想象中的無趣,怎么會有比出海還累的工作呢?
可是王二狗真的累了,他的潛意識中,這次遠航不過是一次另類度假,一次把自己從都市生活中解脫出來的行為藝術。
這里不需要趕需求,不需要改程序錯誤,也沒有房租在后面追著咬。
方舟號是一艘長四十米的遠洋漁船,就漁船來說,已經是非常高端的設備了。
王二狗站在船尾,扶著欄桿,看著船尾的航跡消失在遠方。
陸地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在大陸從海平面消失的那一瞬間,王二狗的內心似乎有什么東西觸動了他原始的本能。
這種感覺,就像是數百萬年前,第一個從樹上跳下來的古猿。
船尾還趴著另一個人,運用剛才從柱子那里學來的方法,王二狗很快判斷這個人出過海,而且經驗豐富。
王二狗先開口:“我叫二狗,兄弟,你第一次出海的時候,有覺得自己像是哥倫布和麥哲倫么,要向著大海挺進?”
那個人轉頭看了一眼王二狗:“我叫影子,現在的漁船上,怎么也有像你這樣無聊的人了?真巧,當年我也和你一樣無聊。”
在這之后,影子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方舟號向北太平洋挺進。
海風和陽光逐漸改變了王二狗的膚色,現在的王二狗,面龐黝黑,肌肉也逐漸壯實起來。
哥倫布和麥哲倫的光環并不能當飯吃,殘酷的現實很快就讓王二狗意識到都市生活是怎樣的文明神跡。
王二狗在船上負責釣魷魚。
哥倫布和麥哲倫的光環顯然罩不住這種職業。
遠洋釣魷魚,辛苦,而且十分危險。
魷魚有非常強的趨光性,所以釣魷船的船舷邊上都有很多功率高達數千瓦的照明設備,用來吸引魷魚。
王二狗使用手釣,吊鉤是一個帶著倒刺的金屬柱體,先用上一條魷魚的一部分作為釣餌纏在吊鉤上,隨后拋入水中,緩慢上下移動,用力吸引魷魚咬鉤。
釣上來的魷魚,時常體長能夠超過一米,其體積和重量對王二狗對魷魚的認識產生了極大的沖擊。
柱子看著錯愕的王二狗笑著說:“你看,你果然沒出過海,更沒見過魷魚。”
王二狗并不反駁:“你說,一米長的魷魚做鐵板燒是什么場面?”
柱子說:“不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吃魷魚了。”
之后仍然是沉默的勞作。
一開始,航海,釣魚,聽上去真的像是一個特別的假期。
隨著時間的推進,王二狗很快發現,這場旅途不過是另一場酷刑。
每天就是無休止的航行,釣魚。
方舟號這次出海,要堅持兩年之久。
剛剛過了三個月,王二狗就厭倦了這一切,煩躁的情緒像野草一樣在內心蔓延。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方舟號正在向南美漁場航行。
王二狗趴在船尾的欄桿上,就像剛剛出航的時候那樣。
只不過現在,天邊再也沒有大陸。
好在這艘漁船有衛星網絡,這算是這次長達兩年的酷刑中唯一的亮光。
王二狗開著網絡收音機,聽著這個星球上究竟又有什么荒誕離奇的事情又發生了。
降噪耳機將引擎的轟鳴聲過濾掉了,網絡收音機使用數字信號傳輸,音質非常高。
很可惜,亞洲大陸的西部仍然烽煙滾滾,北美大陸仍然面臨很嚴峻的治安挑戰,非洲大陸則面臨著下一場糧食歉收。
一切如常,今日無事發生。
但是一陣嘈雜很快打碎了這種高音質的新聞播送,也打碎了七七八八的廣告。
嘈雜過后,則是更高音質的播報。
“這里是銀河系交通管理處,現在宣布對地球的拆除決定。”
“注意,這是一個決定,不是一個邀約,我們在銀河系交通辦公室已經公布了這個決定,公示期長達二百年,在這兩百年中,我們沒有收到來自地球的復議請求,所以我們認為你們對這個決定沒有異議。”
王二狗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機屏幕,確認不是不小心切換到了娛樂頻道。
方舟號上,幾乎所有船員都重復了這個動作。
然而信息準確無誤,荒誕離奇的事情真得發生了。
“銀河系交通管理委員會決定拆除地球,給予地球的搬遷時限是兩個地球年,我們已經在獵戶座懸臂的另一處位置尋找了一個安置星球。”
“考慮到你們落后的科技,我們決定在太平洋中心為你們劃一座傳送門,任何進入傳送門范圍的地球人都將被傳送到安置星球。”
“傳送門具備智能識別功能,除了隨身衣物之外,每個人最多攜帶五公斤載荷,超過的數額將隨機丟棄。”
“為了保證搬遷秩序,武器不能通過傳送門。”
銀河系交通管理委員會的執行人員沒有任何感情的照本宣科在所有人類內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所有人都在想:“我的五公斤是什么?”
今天,人人都是搬遷戶,或許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搬遷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