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世界也是有“游戲”這個詞語的,意思和現實世界相仿,都是指用于娛樂的項目,譬如打彈子、丟沙包、捉迷藏之類。
但吳能萬萬沒想到善提禪師會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來。這一刻,他差點以為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了——要是因為這個被主神抹殺掉,那可就太冤枉了。
“諸位可知道,我們正道各大門派的功法,都是從何處而來?”善提禪師看大家面露驚訝之色,于是問道。
“這個么。據我先前知道的,各大門派都宣稱自己的功法是祖師自行領悟來的。不過陳某人也調查過此事,各大門派的說法似乎有不實之處。”陳純仁在一旁回答道。
“純仁說得不錯。”善提禪師點了點頭。“各大門派的功法,其實都是從四大門派而來;而四大門派的原始功法,則都是天上降下。”
這一句話一開口,吳能立刻想到了之前自己已經知道的情報:邪道的魔功也都是從四大山頭而來,而邪道四大山頭的魔功,則是由那位來自天上的“魔主”所傳授。
“原來如此……”陳純仁恍然大悟,似乎一下子把自己知道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老僧當年癡迷武功,日日精研那門‘羅漢袈裟斬刀法’,因此被師父準許,閱讀了這門刀法的原始傳承。這門刀法,據發明它的祖師所說,乃是一位‘仙人’傳下,那位‘仙人’為他開示之后,就遁入天空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僧當時年少,最初以為此事荒誕不經,不可相信。但這門刀法越是練到深處,就越是難以控制。神州所產的凡鐵都不能發揮出這門刀法的威力,老僧當時手上頗有幾把寶刀,但在這‘羅漢袈裟斬刀法’面前,使不了十天半月,刀身必定損壞。”
“老僧迫于無奈,尋訪各地名匠,想要找到一把可用的好刀。最后在許昆吾處得到一塊天降玄鐵,鍛造成刀之后,才真正發揮出這門刀法的威力,刀法修煉之中的種種不協之處也盡皆消失。如此一來,老僧才相信了祖師的說法——這門刀法確是天界所授。”
“自從拿到了那把玄鐵戒刀,老僧愈發癡迷于刀法之中,每日忙于挑戰江湖群雄,不多日就在江湖上名聲大振,人人都說老僧的刀法已入化境。可是老僧自己知道,頭頂上有這么個天界的存在,那天界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高深莫測的絕世神功,絕非老僧所能抵擋——因此老僧便入了魔道。”
“當時老僧人已經魔怔,每日寢食不安,只想著修煉這門刀法,幻想著未來能以這門刀法挑戰天界,真正進入所謂‘化境’。就在此時,楚女俠的書信到了。”
善提禪師低頭念誦了一句佛號,眼中現出幾抹蕭索。
“楚女俠約老僧相戰,老僧當時自以為在神州已經無人能敵,欣然迎戰,不想卻在戰斗中失利。當時老僧見自己將要失敗,自覺此生無望挑戰天界,積壓在身上的煞氣立刻反噬自身,在這股煞氣的作用之下,老僧動了心思,想要弄塌山門吸引楚女俠的注意力,然后趁勢反撲。”
“這心思一起,就再難收回。老僧當日連休息多年的佛法也不記得了,全身全心只想著要打贏那一戰。為此,結果險些傷了純仁的性命。”
陳純仁在一旁聽著善提禪師提起這些陳年舊事,禁不住也長嘆一聲。
“人皆有惡念,法師雖然當日險些傷了我,但之后能反省自身,毅然拋棄了刀法,純仁心中也很是敬佩。”陳純仁安慰道。“法師不必為此掛懷。”
“說到拋棄刀法,還要感謝當時楚女俠那一劍。”善提禪師繼續說道。“當時因為她那一劍,斬斷了我手中戒刀,我頓時升起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想法。之后,我在菩提塔中枯坐數十年,終于將心中刀法忘了個七七八八。”
聞聽此言,包括吳能在內的旁聽者們都是一陣駭然。這老和尚在菩提塔中,犧牲自己的陽壽苦修,原來根本的目的是想靠歲月的積淀忘卻自己當年修習的刀法,這老和尚的心志堅定如斯,堪稱百折不回,著實讓人驚異。
“盟主何必如此?”王鈺忍不住開口問道。“刀法不過是身外之物,原本就不在你身上,你刻意將之忘卻,難道不是正說明了自己放不下這些身外之物?”
“王大俠所說不錯。”善提禪師喟然嘆息道。“老僧也是后來才了悟了過來。可惜當年不曾認識王大俠,否則老僧早該明白這個道理。不過這幾十年的苦修,對老僧來說也絕非虛度。”
“老僧在菩提塔中,看到無數前人留下的字跡,其中不少前輩都提及自己所修功法是天界而來,因此升起和老僧類似的念頭。老僧越是閱讀這些字跡,心中就越是升起一個猜測——老僧猜測,這神州各地的武學功法,原本都是從天界而來,是天界中人有意傳下。”
“非但如此,老僧還想到,如今神州之上,正邪兩道各大門派的形成,大約也是天界中人因勢利導。乃至于正邪大戰的爆發,多半也和天界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老僧越是思考,就越是覺得自己所猜的不錯。天界每年都將若干物件置入神州,而獲得者動輒以此為根基立幫建派。神州大地上最好的兵刃,都是用天界所降下的金屬,以天界傳下的秘法打造;神州大地上最好的丹藥,都是用天界所降下的藥材,以天界傳下的秘法煉制;乃至于歷代前輩的隱秘記載中,常有所謂‘仙人’從天而降,對各門各派進行指點,這也都是天界的手筆。”
“而每當正道戰勝邪道之時,那位神秘莫測的‘魔主’就會出現,為邪道保留元氣,讓正邪之間的較量永無休止。”
“天界之人對神州如此縱橫擺布,老僧心中自然悲憤難平。只是老僧當時一直想不明白,天界究竟為何要在神州之上鼓動正邪兩道相爭?又為何為神州提供源源不斷的功法和武備來讓神州人自相殘殺?”
“老僧在菩提塔中度過了數十年,神州的時間不過是過去了一年,待老僧出塔之時,卻意外見到楚女俠前來迎接。當時楚女俠將老僧拉入一處未知世界之中,將她的身份據實相告。”
“楚女俠告知老僧,她既非天界之人,也不是神州之人,乃是除此之外的另一方世界中的來客。她此次前來,為的就是尋找合適的人選,和她一起顛覆天界對神州的控制。”
“而天界的目的,也被楚女俠一語道破。楚女俠告訴老僧,天界只不過將神州視作游樂之地罷了。天界將自己廢棄不用的功法和物品放入神州,目的就是讓神州人自相爭斗,好讓他們作為娛樂。”
“當時楚女俠問,老僧愿不愿意做她的‘守劍人’,為她看守那把青萍寶劍。老僧思忖再三,便問她,‘你若成功,神州未來將會如何?’”
聽到“守劍人”三個字,吳能頓時將前因后果都聯系了起來。難怪善提禪師對他們如此友善,又和陳純仁如此親近,原來他就是那位一直不露痕跡的“守劍人”。
不過善提禪師此刻正說到要緊處,吳能也沒有打斷他——他也很想知道后來的事情是如何發展的。
“當時楚女俠回答說,‘我若成功,神州從此再不為天界掌控。只是神州未來去向何方,我也說不準。’”
“老僧聽了,便欣然應允,從此成為了‘守劍人’。”
“那她的計劃到底是什么?”聽到這里,化身突然問道。
“楚女俠自己,其實也是化身,這是她對老僧明言的。”善提禪師繼續說道。“她實則是一截劍氣所化,附著在青萍劍上。據她所說,她的本體過于強大,所以無法直接闖入神州世界之中,只能將她這個分身投入此方世界,目的是想讓她先探聽清楚神州世界與天界的連接之所,待到本體到來后,再一步登天,切斷神州世界與天界的聯系。”
“為了協助她的計劃,老僧用了十年時間,登上江湖正道盟主的位置,希冀著她的本體到來之時,如果老僧還存活于世,能助她一臂之力,讓神州擺脫天界的控制。可惜此事尚未成功,老僧手中的青萍劍和地圖就被盜走了。”
“盜走這劍和地圖的人,似乎是邪道傀儡谷的弟子鄒不言和蕭不語。但是老僧思忖再三,這兩個年輕弟子不應當有這般的手段,恐怕他們背后另有其人。”
“劍和地圖被盜,老僧自然也是心急萬分。但接下來的發展,卻是老僧所意想不到的——蕭不語居然帶著地圖前往了福澤鎮,而那里正是純仁的居住之所。”
“對這件事,老僧也想不明白原因。但既然純仁在那里,老僧自然相信,純仁可以解決這一事件——果不其然,純仁和吳掌門合作,成功殺死了蕭不語,找回了青萍劍。”
“只是那張地圖,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待到那張地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是落到了那位‘代理人’手中。這后來的事情,各位便都知道了——那位‘代理人’借助地圖上的標識,以未知的手段打通了‘天路’,老僧和純仁迫于無奈,喚醒了附身在青萍劍上的楚女俠,請她協助阻擋天界的入侵。”
“所以,現在在天上的那位,就是和你交戰過的楚千嵐的化身?”吳能忽然問道。
“是。”
“那這么說來,你就是——”吳能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化身。
“沒錯,我是化身的化身。”化身聳了聳肩。“——別說我之前沒跟你說過這事兒啊,我也是不久前才意識到的。”
“好吧,前因后果我們都聽清楚了。”吳能點了點頭。“但我還有一個疑問。”
“楚千嵐的化身要你幫她顛覆天界對神州的控制,你為何一口答應?”他有些頭大地按了按太陽穴。“按你的描述,神州能發展到現在,其中多有天界的功勞。若非天界所為,你自然也不會是今日的你。為什么你如此堅定地要讓神州擺脫天界的控制?”
“還有,你這么做,神州大地上的其他人同意了么?你怎么能代替無數人做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