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兩張坐榻走在小院內,看著那顆大槐樹,李西就忍不住回想起,剛剛那兩位博士在自己靠近后的那夸張反應。
那兩人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惡是如此的強烈,以至于讓李西現在回想起來,都感到自己那顆心正如刀絞一般。
自己入宮之前雖然也常常遭人白眼,但在李西看來,那只不過是一群愚夫愚婦的愚蠢舉動罷了。
畢竟,自己可也算是半個讀書人,會讀書、會認字,也能靠著這個混口飯吃,運氣好的時候,主人家也會賞賜點東西。
所有,自己不至于和那些泥腿子一樣,不用去做那些低賤的販夫走卒之業,亦或者去那田間,一輩子就和黃土打交道。
所以,李西在被那些人嘲笑捉弄之時,常常會靠著這個,來找回那所謂的尊嚴,而那些愚民們,說不定茴字都不知道寫呢!
讓自己去理會那群愚夫愚婦,甚至去與他們爭論豈不是太掉價了?
甚至,就算被人強行送入洛陽宮中,當了一名“光榮”的中黃門之后,對于自己身邊的那些黃門們,李西都是這么看待的。
也靠著這個麻痹自己,才能讓李西短暫的忘記自己胯下那空空如也的感覺。
從那些人身上找到那一絲的優越感,也才能讓李西不至于去尋死,靠著那一絲優越感,自我催眠著自己,掩蓋著胯下著傷疤與疼痛。
直到今天,在見識到那兩位博士在見到自己之后,好似看見什么骯臟之物一般對自己避而不及的舉動之時。
李西突然覺得胯下好疼,體驗到了,傷疤被人血淋淋撕開的感覺,自己是個閹人、無卵之人。
腦海中突然回想起,董箕對自己等人所說的那句話,“你們在別人眼中只是一個腌臜之物而已,只有討得主子的歡心,你們才能算是半個人;
脫離了這宮中,脫離了自己主子的照看與權勢,你們比那路上的野狗都不如啊!”
對啊,野狗都不如啊,看著那張有些破舊的小門,李西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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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李西進來,坐在床榻上的曹芳眼睛一亮,停止了與一旁趙亭、高光繼續套近乎,看著張西那僵硬無比的面色,嘴角微微上揚。
對于這位“李乙己”的性格,曹芳已經從董箕哪里了解的差不多了,簡單的來說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眼高手低。
不然,李西也不會混到這種地步了,這種人曹芳前世可是見多了,董箕也特意向曹芳強調過,李西心高氣傲萬萬不可重用!
相處了這么久了,董箕可是很清楚李西的秉性,如果,不是因為這諾大的洛陽宮里,只有李西一人還算是讀了點書,他早就把李西送到鄴城陪武皇帝去了。
心高氣傲好啊!站的有多高,摔的就越慘,自己以后將要面對的那個怪物,可少不了這些忠心的宦官們的力量。
畢竟,曹芳也不能保證自己真的就能一直順風順水,而且,有些事情自己也不好直接插手,到了那個時候,總要有一個人出來來幫自己背黑鍋不是嗎?
只可惜,這李西好像沒妻兒吧?想到這里,曹芳就有些遺憾的砸了咂嘴,大不了,自己之后從他族中找個侄子,來彌補這個遺憾吧!
一旁的在整理坐榻的李西可不知道,在曹芳內心之中,自己的未來,可謂是已經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這樣想著,曹芳就突然拉住了準備起身前往坐榻的趙亭、高光二人開口說道:“兩位今日勿要離去了,就留在此處陪朕幾日吧!”
兩人被曹芳這突然其來的話語嚇了一跳,臉上露一絲猶豫之色,自己父親在來自己等人來這之前,可沒有同自己說這件事啊!
看著曹芳那天真無邪的臉龐,兩人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兩人都在擔心,自己要是答應了這位小陛下,會給自己父親帶來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而自己要是貿然拒絕了這位小陛下,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雖然,兩人之中最大的趙亭今年不過剛滿十六歲。
但在自己父親等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對于官場之中的這些彎彎繞繞,顯然也是有所了解。
所以,兩人更知道天子這兩個字代表了什么,雖然,現在這位小陛下,尚不及自己腰高,但依舊是自己等人萬萬招惹不起的存在啊!
看著兩人糾結的神色,曹芳知道兩人在擔心什么了,對著兩人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兩位勿要擔心,此事自有朕來親自告知太常與大司農,此地亦有兩位博士授業解惑;
兩位就當為朕之侍講,相必太常、大司農得知此事之后,肯定也會為朕的兩位侍講,而感到高興的!”
聽到曹芳在有意無意的提及侍講那兩個字后,趙亭、高光兩人呼吸明顯一窒。
要知道,侍講這個職位,對于他們這些官宦子弟來說也可謂是頂尖的了。
當年的王肅、陳泰等人也兼任過侍講一職,伴隨在先帝左右,好不風光,讓人羨慕不已。
而現在有這個機遇在自己面前,兩人想都沒想就面露感激之色,忙不迭的朝著曹芳點頭答應了。
看著自己開出的空頭支票被兩人當寶一樣理所當然的接受了,曹芳此刻也是開心的緊。
面帶微笑的看著趙亭、高光兩人激動不已的對自己連連行禮,曹芳也松了一口氣。
看來,自己只要頂著天子這個名號,也能靠著這個名頭唬到一群人的啊,就算是自己尚未親政,亦是如此啊!
這也讓曹芳對于自己手中所握著的權利,有了一個更深層次、更透徹的了解。
嘗到甜頭的曹芳,自然要趁熱打鐵,故意無視了一旁坐著的張其、顏夏二人。
大聲朝著站在門口的李西說道:“李黃門,朕聽說你也識字,既然如此,那還請黃門為朕代寫吧!”
站在門口的張西,可不知道曹芳話語里隱藏的陷阱,沒有多說什么,朝著曹芳一禮,隨后佝僂著身子朝著房間內的那方書桌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