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余文鋼計劃返江陵的日子。
臨近余文鋼出發時，余家樓下圍了不少人，余家夫婦自然在，梁禮和梁如松也在，梁鑫三兄妹也在。
因為梁如松昨天還在幫市里采辦特產的事，所以原計劃昨天返回里水鎮的梁家老老少少們干脆又多留了一晚，一起來為余文鋼送行。
除了余家梁家自家人以外，還有很多附近的熟悉的鄰居朋友，有的只是過來熱情地打聲招呼，有的則是手里還拎著各種東西，硬往余文鋼車里塞，說要給余文鋼帶去學校嘗嘗。
一個學生去上學而已，至于這樣嗎？
對此，余文鋼頗有些無奈。
回來的時候，他車尾箱里塞滿了東西，現在回江陵，還是塞滿了東西，其中大部分是市里采購的江陵土特產，這讓他輕裝上陣的愿望基本破滅。
不過要是能塞得下的話，他倒是不嫌多，反正他現在認識的人多了，去到江陵后這個送一點，那個派一點，反而省得他特意去采購特產。
只不過這都是人情。
人家來給你送行，塞的雖然是一些不算太值錢的土特產，卻是帶著一份心意的，而且還是那種沒法拒絕的心意。
人情是要還的。
他當然還得起，問題在于他想怎么還。
這倒是個頭疼的問題。
若是一個兩個甚至三五個倒是好辦，讓梁老師他們找機會回個禮，這人情也就還了。
可問題是欠的有點多。
據說，就在余家從鄉下過年回來廠里后的這幾天，他自己是躲起來了，可是來余家串門的人卻差點把他家的門檻都踩破了。
附近熟悉的鄰居們來了。
余建國部門里的那些同事也來了。
梁老師子弟學校的那些老師們也來了。
甚至連一些平時很少往來的人也來了，其中還包括廠里一些部門的頭頭腦腦。
一個個都不是空著手來的。
余文鋼偶爾回一趟家，梁老師就名為倒苦水實為炫耀地跟他說：“家里房子那么小，這么多東西怎么堆得下？”
指的就是那些被送來的東西。
真是應了那句話，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而之所以有如此現象的原因，就在于他發達的消息已經在廠里被傳開了，因此人人都想來沾點人情。
這不是賄賂，而是心意，盡管出發點未必那么純粹，但卻真的拒絕不得，除非老余跟梁老師不想在廠里做人了。
可這要怎么還呢？
帶著這個頭疼的問題，余文鋼驅車上路了，車里還載著跟他同去江陵的梁家汶，準備去市府大院接上顧曉薇，然后踏上新的行程。
“剛子，你聽說了沒？李顯民那狗日的昨晚被抓了，昨天晚上十二點多，突然來了兩輛警車，直接沖進了他家，把他給帶走了。”
第一次去江陵的梁細毛明顯有些興奮，車一動，他就急不可耐地找余文鋼聊了起來。
余文鋼愣了一下。
李顯民，農機廠的廠長，他向顧長衛背地里捅刀子的那位。
開年后上班的頭一天就被抓？
老顧這次的動作有點快啊！
余文鋼愣的是這個。
按照前世的發展軌跡，李顯民終究還是會被抓的，只不過那是一兩年以后的事情，而這一世，因為他的蝴蝶翅膀微微一扇，原有的軌跡又發生了變化。
不過細想一下，這也算是合情合理的。
他很清楚，現在的他在西山已經成為了香餑餑，尤其是當他幫市里搞定了考察的事以后，他就已經在市領導那邊表現出了一定的價值了，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就問題多多的李顯民被當成棄子就變成了合理的事。
而李顯民之所以是在昨天半夜被抓，不就是為了趕在他離開之前故意做給他看的嗎？
他的這一推測很快就被得到證實。
當他抵達市府大院接上顧曉薇，臨啟動時，站在車窗邊為他送行的顧長衛故作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對了，你們廠的李廠長被抓了，好像問題還不小，你聽說了沒？”
余文鋼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直接驅車揚長而去。
李廠長被抓跟我有毛關系？
用得著故意在我面前邀功嗎？
一看顧長衛那笑瞇瞇的樣子，他就知道這老狐貍肯定沒安什么好心，說不定又盯上他的荷包了。
只有我薅別人的羊毛，沒有人能薅我的羊毛！
所以他干脆不接話，不給顧長衛發揮的機會，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接話，笑面虎就會開始打感情牌，比如說讓他關心關心農機廠的未來之類的。
農機廠這一爛攤子是那么好關心的嗎？
一個李顯民被抓，就能救得了農機廠？
農機廠遲早還是得面臨破產倒閉的命，農機廠的那些工人也遲早得面對被下崗分流的問題。
一想到之前那些為他來送行的鄰居們，他的心情就頗為沉重，車一離開市府大院，他就朝顧曉薇抱怨開來了：“你爸越來越不厚道了啊！”
“怎么啦？”
顧曉薇對此言頗有不解。
“我稍稍發了點小財，袋子都還沒焐熱，就被他給盯上了，你說我是不是該跟他絕交？”
顧曉薇莞爾一笑，沒有立即接話。
這話她實在是沒法接。
作為女兒，她自然清楚自己父親的脾性，因此哪怕對于顧長衛和余文鋼之間的事情她參與得不多，也還是大致能猜到其中的微妙。
當然，她也不是傻子，稍稍一遲疑之后，便有了應對之語：“你們廠長被抓不是好事嗎？我可是聽說，這是你跟我爸舉報的啊。”
這下輪到余文鋼無話可說了。
是啊，我自己種的瓜，然后能抱怨結的果不好吃嗎？
他有一種預感，這事已經麻煩上身了，恐怕一時半會很難再甩得掉，因為笑面虎就跟塊牛皮糖似的，哪怕他真跟他絕交，可能也不管用。
唉，草率了！
他開始有點后悔當初的背地里捅刀子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兩人的這一番對話，可是把因顧曉薇上車后又安靜了下來的梁家汶給聽傻眼了。
剛才在來的路上，他就扯著余文鋼說了好一陣子關于李顯民的事，比如說他如何如何貪，如何如何壞，收了多少禮，養了幾個情婦之類的，凡屬他在廠里聽到的那些小道消息，全都興奮地倒了出來。
感情我跟他說了半天，李顯民那狗日的被抓竟然是剛子舉報的？
半年不見，這發小好像現在牛叉得不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