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著嘴,李之之幽幽地瞪著雙眼看著戒吹,換上了李避從烏孫國旗木得身上扒來的沙狐衣,此刻的李之之帶著一絲西域美人的氣質。
雖說李之之只有十五歲,但身材已然成形,前凸后翹的一副可人模樣,這般盯著戒吹,卻是讓戒吹不敢直視其雙眼。
趙風宸眼睛微動,雙手托著下巴道:“對了,那就是先有水,出了水,井水才算井。
不然挖出了枯井的人,是不會值得讓人去感謝的。”
戒吹長嘆一聲,呢喃道:“怎么老是有這種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呢?”
戒吹看著李之之披上了他下山時住持給他的袈裟,苦笑道:“小姑奶奶,我認輪回,所以這世間本就不存在雞和蛋的先后問題。”
李之之挑著美目,一臉戲謔道:“那你說,你上一輩子的輪回是什么?”
“一只黃色的滿身斑點的惡犬。”
“那你是怎么死的?”
“噎死的。”
李之之被戒吹一本正經的模樣給逗笑了,雙手轉著袈裟的衣袖,壞笑道:“怪不得你以前總不搭理我呢!
就因為我愛吃肉包子,所以你就不理我么?”
戒吹瞇著眼,笑成一朵燦菊,心頭默道: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不是包子,而是狗。
被噎死的情,真是讓狗一點機會都沒有啊!
趙風宸聽到了戒吹的嘀咕,雙眼一亮,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也真是個好問題啊!
輕輕坐在李避身邊,看著李避正在專心致志地磨著手中銀針,趙風宸拉了拉李避的衣袖。
“怎么啦?”
“哥哥你說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李避將磨好的銀針插在了自己的腰際,重新換了一身白袍,淡淡的藥香籠罩在他的周圍,此刻的李避儼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摸了摸趙風宸的額頭,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李避輕聲道:
“這的確是一個皇帝應該思考的問題。”
趙風宸身姿一頓,李避突然說出這番話,還是因為那個偷襲之人的話語影響了嘛?
稚嫩的趙風宸,深邃的眸子里發出一絲異樣的光,他分明感受到了李避身上若有若無的殺氣。
李避繼續道:
“假如你認為先有雞,那么小雞不是從蛋中來的嘛?
假如你認為先有蛋,那么又是誰將蛋孵出了小雞呢?
無論你站在哪一個角度,總有人會站在你的對立面。
其實問題的答案并不是很重要,這就像武學的起源,再完美的武技,仍然會有無法逃避的缺陷。
問題的關鍵在于你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去思考這個問題。
若你是凡人,那便是別人先說有什么你就只能應和什么;
若你是一國至尊,那便是你說什么,天下就會跟著你應和什么。
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就是只剩了一種聲音,只聽到自己在說,你也就是堵死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李避的聲音不大,卻是讓墓中的五人皆是可以聽得清,黃三千挑著自己的胡須,砸吧著嘴道:“這嘴倒是像栗帝,能把人說得一愣一愣得。”
“啪啪!”
鼓掌聲從入口走下,又一個何運鴻一步步走下這九十九級臺階,先是沖著墓正之處,抱拳作揖連鞠三躬,而后沖著黃三千抱拳道:
“何運鴻見過左尹大人!”
今日的何運鴻一身簡樸的素衣,青藍色有點泛白的衣衫,包裹著這名震西域中原的男子之名,如此樸素的男子卻是邊關從二品的鎮軍大將軍。
黑亮的長發拖在腦后,斜飛的英挺劍眉,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睛,渾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威嚴。這才是掌管三十萬大軍的男人該有的氣魄,如何是自欺的面具就能假扮的呢?
瞥到倒在一邊的尸體,何運鴻看向鈺苓,不悅道:“苓狐,你可知罪?”
鈺苓輕咬嘴唇,日輪花給他的任務便是保護李避兄妹,那一日若不是她去了前線,李之之也不會被人重傷,李避也就不會深入西域險地。
歸來之時,李避去武德營殺人,鈺苓沒有陪伴,便是她不愿意得罪遺朝的氣運。
她在尋找選夏的麗珠,深怕會被遺朝的氣運影響到自己的氣運。
被葉慕波摸到墓中,她這才有所察覺,若不是李避和戒吹的爆發一擊,說不定此刻她尋找了多年選夏麗珠便要遭人毒手。
低下絕美的容顏,鈺苓跪拜于地,輕聲道:“苓狐知錯,甘愿受罰!”
露出白皙的鵝頸,此刻的鈺苓沒有絲毫的高傲,面對何運鴻,她是生不出一絲反抗的心的。
何運鴻的聲音沒有絲毫憐惜,便是這身樸素的打扮,依舊能給人生出無可反抗的感覺。
“去龜茲國殺三名校尉來贖罪吧!”
鈺苓身影一動便離開了此處,黃三千長眉一挑,便知道何運鴻要做什么,起身道:“老夫今日有些困頓,便先回去休息了。”
趙風宸聞言,陪同著黃三千一道離去,雙眼清明,沒有絲毫猶豫。
一老一少走出西楚墓,黃三千輕聲道:“風宸,我算了算我們師徒的情分或許就到此為止了,你會不會恨老夫呢?”
攙扶著黃三千走在濕滑的泥道上,趙風宸搖搖頭道:“師傅,他們的苦心我都懂,吃水不忘挖井人,不就是幾位哥哥姐姐演給我的戲么?”
黃三千嘴角一咧,笑著道:“趙家氣運興盛了百年,出了你這么個妖孽,怕是趙邦都不會想到。
人生如棋,沒有一兩個合適的對手,生活才會失了樂趣。”
趙風宸低著頭,看著師傅的大腳和自己的小腳,輕聲問道:
“師傅八十高齡,選擇出山,是為了我還是為了避哥哥呢?”
常年的習武,讓黃三千沒有這個年紀的老者該有的佝僂,路過武德營時,黃三千指著院中的合抱之柳道:
“你看,這么精彩的江湖,老夫怎么舍得不再看一眼呢?
老夫只是為了自己,能替當年沒有活下來的人,再看一眼這春秋。”
趙風宸紅著眼,輕聲道:“師傅,那咱們有一天豈不是會在戰場上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