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從天空一片又一片緩慢飄落,落在泥濘的地面。
戰車化作廢墟,熊熊燃燒的火焰在寒風中搖曳,逐漸熄滅,四周歸于沉寂,只能聽到寒風的蕭蕭聲。
忽然,一塊小小的冰雪動了動,一個黑色的尖角如雨后春筍般,刺破了潔白的雪地。
一個一米多高的身影,從雪地下方鉆了出來。
她全身黑不溜秋,就像一塊焦炭,胸口部分微微散發紅光,能夠聽到心臟微微跳動的聲音。
那聲音,與其說是心臟跳動的聲音,不如說,更像齒輪在咔嚓咔嚓轉動的聲音。
橙黃色的眼睛如同車燈一般,或者說,那東西原本就是車燈。
身影四處找尋著什么,立刻看到了倒在雪地之中的高元義。
焦黑的身影不顧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踉踉蹌蹌,跌跌撞撞,跑到高元義的身邊。
赤紅色的鮮血完全冷卻,凍成一塊又一塊寒冰。
黑色身影驚慌失措地俯下身子,朝著胸口被徹底洞穿的高元義伸出手,卻只觸碰到一片冰冷。
曾在她的眼前生龍活虎的那個人,現在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具尸體。
薇根本就不相信這個結果,也不愿意去接受這個結果。
她撲倒在高元義身上,眼淚止不住從眼角流出來,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聲帶早已在剛剛的爆炸中被燒毀了,只能無聲哭泣。
機構族之所以能夠溝通各種機械。這和他們極其特殊的身體構造,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機構族的身體比起一般的魔族,更接近于精密的機器。這并不是說他們某些部分是由機械構成,人體本身一個無比精妙而且復雜的機械,只不過構成機構族整體的生物部分極其特殊,器官與其說是器官,更接近于零件。
他們可以通過一些特殊手段,拆解下身上的“零件”,更換為功能更強的“新零件”。
極大多數成年機構族,都會選擇將部分身體替換成為各種機構,以換取工作效率的大幅度提升。
但也有極少數機構族認為,原裝的要比替換的好,一直維持原樣。選擇這條路的人,中前期會度過得相當艱難,但只要找對方法,參透某些東西,能力就會發生質變。
數千年的歲月之中,機構族基本上,算是把所有能換的東西都換了一個遍。
除了腦子不能換,其他的東西基本上都能換,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心臟。
戰車與魔王的魔法沖撞,炙熱的能量將薇烤成了焦炭,一塊碎屑擊穿了她的心臟。
她覺得這次真不行了,但回想起高元義高大的身影,她憑借意識用僅存的力量,用身旁的廢料制作了一個臨時心臟,替換了被貫穿的心臟,勉強活了下來。
可就算自己活下來了又怎樣?
重要的人已經不在了,一個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義?
薇的淚水止不住涌出來,“啪嗒啪嗒”打在了高元義的身上。
絕望將薇徹底包裹,就這么陪在高元義身邊,和他一起凍成冰塊,似乎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就在薇萬念俱灰之時,她聽到一個微弱的咳嗽聲。
本該死掉的高元義竟然發出了聲音,薇的哭泣戛然而止,心中燃起了一絲絲希望。
哪怕高元義胸口被洞穿,他也有活著的可能。
一定是拉普拉斯。
拉普拉斯曾說過,她原本有好幾個預定增加的技能,但全部被廢棄了。
其中有一個技能,能夠讓人死了也能繼續戰斗一段時間,只不過那個技能在設計之時,出了一點問題,導致人死后并沒有成為活死人繼續戰斗,而是進入假死狀態,進入假死狀態后,使用者有可能回光返照,留一口氣活過來......
由于那個技能與原本設想的大相徑庭,回光返照的概率并不高,并不能做成復活技能,就那么被廢棄了。
薇不知道拉普拉斯有沒有用那一招,也不知道高元義那一微小的咳嗽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她相信高元義一定還活著。
她要去抓住那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
情況很糟,高元義會咳嗽,說明他可能要從假死狀態蘇醒過來。
高元義胸口被開了一個大洞,一旦身體機能開始恢復,就算真的還留了一口氣,那樣的傷口也肯定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薇沒有耽擱時間,嬌小的身板撐起高元義碩大的身軀,搖搖晃晃向前走去。
可薇沒有走幾步,雪就越下越大,飄起來如同鵝毛,蕭瑟的寒風呼呼作響。
薇的心臟是臨時制作的,比不過真正的心臟,也和真正的機械心臟有著云泥之別。
此外,薇并不是純種的機構族,她有著牛人族不少血脈,這注定了她不能像真正的機構族那般和機器產生天衣無縫的配合。
薇制作的機械心臟勉強能夠支撐她活動,她背著重物每往前走一步,都在為臨時制作的心臟增加負荷。
薇很清楚這樣走下去的后果是什么,但她必須走下去。
一步、兩步、三步......
她必須趁希望還沒消失前,將高元義帶出這里,找醫生為他進行治療。
然而,沒走幾步步,高元義沉重的身軀最終還是壓垮了薇嬌小的身軀,兩人一起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中。
冰雪蓋過薇的面龐,鑲入眼中的車燈,從她的眼眶中脫落,在雪中砸出一個大坑,熾熱的鮮血一滴滴落在潔白的大雪之上。
薇的身體為了從魔王手下救出高元義,努力在雪下掘洞,已經抵達了極限。
哪怕意志再怎么堅強,薇也沒有辦法抵擋身體的疲憊和不斷襲來的嚴寒。
狂風大作,嬌小的身形抓住逐漸堆積起來的雪花,拖著高元義的身體,奮力向前爬去。
可無論怎么移動,她都沒有辦法向前移動一厘米。
世間最殘酷的事情,莫過于在茫茫絕望之中看到了一絲希望,又眼睜睜看著那一絲希望離自己遠去,自己卻無能為力。
面目全非的薇,心底發出了誰也聽不見的無助吶喊:
“求求了......
誰.......都好。
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