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陽光照耀的地方,黑暗便愈顯得是深邃。
就像這座城市,光明也只能照射到表面,它的底下是再多陽光都無法稀釋的黑暗。
這里是犯罪者的天堂,這里是普通人的地獄。
馬特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穿上這身制服巡視在這個被罪惡的覆蓋的地方,因為他的努力從沒有改變過這座城市一絲一毫,就像在做一個沒有盡頭的消除游戲,消除一個罪犯,又會冒出來兩個。
有時候馬特會懷疑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失明,黑暗才是這座城市本來的顏色,失明的是拒絕承認這些的人。
搖了搖頭,將繁雜的思緒甩出腦袋,馬特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躺在地上明顯是遭受了襲擊的年輕人的狀況,發現他并沒有大礙后翻找了一下他身上,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證件,估計已經連同錢財被襲擊者卷走了。
馬特想了想,抱起已經失去意識的年輕人,找了家就近的診所,自掏腰包墊付診費后就閃身離開了,繼續他的懲惡之行。
……
從昏迷中醒來的伊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想要掙扎著坐起來,但大腦里的刺痛感,以及隨之而來的眩暈感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他斜靠在床頭打量著自己所處的環境:一個環境臟亂差,生意蕭條,護士也不負責的小診所。
環境從他身上這條泛黃的被子和散發著異味的床單就能看出來,生意蕭條是因為診所里只有他一個人病人,護士不負責則從這瓶已經空空如也的輸液瓶就能了解一二。眼看著自己就要從輸液變成獻血了,伊文手忙腳亂地把針頭拔了出來,好歹值一瓶牛奶呢,不能白送了。
強忍著異味在這張遺留著諸多前任痕跡的病床上躺了一會兒,感覺精神稍稍恢復之后,伊文連忙趁著護士打盹的機會遛出了診所,雖然不知道身體是什么情況,但留下來病情絕對會更加嚴重。
憑借著依稀殘留的記憶,伊文磕磕絆絆地回到了自己的狗窩:一棟破舊的爛尾樓,雖然停水停電,漏雨漏風,但好處是不用房租。坐在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黑色沙發上,透過充作窗戶的木板的縫隙,看著外面熟悉的城市夜景,一種不真實感油然而生。
就在昨天,他親眼看著地球在他眼前如同一個脆弱的玻璃球一樣被一道光束炸成了無數的碎片,和它一起破碎的還有伊文同樣脆弱的身體,而他的精神或者說靈魂就像一個旁觀者,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隨后是月球、火星,然后是整個太陽系,一切平復過后,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種會讓人發瘋的寧靜,伊文也漸漸地放棄了思考,直到他在診所醒來。
雖然伊文很希望這只是一個夢,但是他知道他記憶中的那一幕是真實發生過的,沒有什么理由,就像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一樣。
這個世界不是我的世界!
但是,我又是誰?醒來后伊文就發現自己的記憶非常混亂,一部分是自己前二十年的平淡生活,一部分來自于這個十七歲就戛然而止的短暫生命,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光怪陸離的場景和記憶摻雜在中間:
巨大的說不出是哪個文明風格的城市,揮舞著螯肢長著兩個頭的圓錐異形,鋪天蓋地的水螅一般的巨大飛行生物……一切都充滿了詭異、扭曲以及…真實,真實地就像伊文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
暫且擱下心中的疑惑,不管自己是誰,當下首要的任務是確定周圍的環境,以及如何生存下去。
根據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他應該是一名沒有身份證明的偷渡客,這間用破舊都難以形容的住所也表明他的移民生活并不美好,像這種社會的邊緣人物,哪天死在下水道里也不會讓人感到奇怪,而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顯然剛剛遭到過襲擊,可惜人類的大腦是個并不靠譜的信息容器,伊文沒辦法在混亂的記憶中榨取更多信息。
“在不清楚襲擊是否是尋仇的情況下,出門一定要謹慎小心。”伊文心中暗自提醒自己。
伊文又在房間里搜查了幾遍,沒有找到任何報紙雜志,看來原身沒有關心時事的好習慣,順便將房間整理干凈之后,伊文重新坐回已經變回灰色的沙發上,整理起自己得到的信息:
從路人的長相和路上的英文招牌來看自己現在在一個歐美城市中,而自己身份則是一個身無分文的偷渡客,唯一的知道的人際關系是自己可能有一個或者幾個想致自己于死地的仇人。
“完美開局。”
伊文嘆了口氣。現在看來這個軀體留下來的都是負資產,與其冒著被尋仇的風險繼續生活,不如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打定主意,伊文拿起斜靠在沙發把手上的復古鬧鐘,研究了一下它是否還能發出聲響后,調了個時間,就在沙發上緩緩進入了夢鄉……
大多數人都會做夢,不管是生理意義還是心理意義上,但是人們對于夢境產生的原理卻還是一知半解,夢境中所形成的事件以及場景來自于做夢者自己的認知和記憶,這些大腦日常收集的信息碎片在潛意識的作用下整理、組合,形成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也許正是因為這些信息碎片的不完整,人們對于夢中事物的感受往往也是不完整的,或是看不清,或是摸不著,因此即使在夢中也能本能地感覺到這不是現實,而是夢境。
但是伊文現在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不管是視覺、聽覺、觸覺、感覺都沒有缺失,僅管和自己作為直立猿時的感官完全不一樣。
但它卻是真實存在的,就像舉在眼前的這兩只螯肢,它們確實存在于自己圓錐形的軀體上,他自己也沒有任何怪異感,仿佛自己本來就該是這幅模樣。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被塞進了這個奇怪的軀體里,但是伊文的思維卻格外清晰,他晃動著自己細長的頸部,三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觀察著四周。
他的兩邊是兩排巨大的,高聳的書架,上面擺滿了用不知名語言寫就的書籍,書籍的數量遠遠超過地球上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家圖書館,書架之間徘徊著一些長得和自己一樣的生物,在從書架上取書觀看。
伊文看著身旁那只手中書籍上印著的文字,明明是那么陌生,他卻能完全理解它們所表達的意思,甚至能脫口而出它們的讀法,一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內容也隨著他的閱讀翻了出來,他對這份逐漸產生的熟悉感感到疑惑和抗拒,但是,好奇心還是沖破了抗拒心理,他升起自己的雙爪,正準備向身旁的同族詢問一些事情。
一陣木頭爆裂的巨大聲響,把伊文從那個無比真實的夢境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