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疏影并不會因為啞妹的心愿很正能量而高看這姑娘。
她承認自己先前是看走眼了。
剛見到啞妹的時候,她以為這是個心(性性)極好、執著堅毅的女孩子,沒想到面相也有騙人的時候。
一個選擇跟鬼王合作的人,會以清除邪祟、天下太平為目標?
不太現實。
或許換另一個角度會更容易理解啞妹的心理啞妹被收養之后是在青河縣長大的,她長期被縣里的人排斥和鄙夷,把這一筆筆仇恨都記在心里,她以鬼母產子的(身shēn)世為辱,并且遷怒到其他的邪物。
當降魔師,不是為了福澤蒼生,而是為了滿足她的報復心理。
不過啞妹也有想保護的人,就是真心待她好的張叔。
她心愿里的保一方太平,是保張叔所在那片區域的太平,旁的地方,那與她無關。
蘭疏影把鏡鬼棲(身shēn)的盒子殘骸掃進簸箕里,剩的鬼氣她隨手喂給鬼王了,淡淡地對他說:“你跟這具(身shēn)體好歹有八年緣分,她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聽說這里的降魔師都有鬼寵,只要你有價值,我不但不殺你,還會好生培養你。”交易已經構成,完成啞妹的心愿她才能安心使用這具軀體以及接受目標的靈魂,這跟她不喜歡啞妹是兩碼事。
鬼王化(身shēn)的少年欣喜若狂,連連點頭,口呼主人。
他不傻,當年以為啞妹一個小孩好欺負,他什么也沒準備就來了,沒想到被反咬一口,一(禁jìn)錮就是八年,這些年他半點長進都沒有,如果就這么灰溜溜地回他那片山頭,怕是還要被往(日rì)的手下看不起。
啞妹(身shēn)體里現在待的這位,不知是什么來頭,不但熟稔他們鬼物的事,手段也高明,尤其是她用的那種火,別說是鏡鬼,就算是他,也沒法在火里撐過五息!
跟在她(身shēn)邊,哪怕撿點剩的也比回去好啊。
鬼王大口吞吸著當鋪里殘余的森森煞氣,美滋滋地想。
封印鬼王的符咒是啞妹下的,蘭疏影把啞妹拘起來,然后解開符咒,順帶治好了這具(身shēn)體不能說話的毛病。
她真的不怕鬼王反水。
帶個“王”字,聽起來厲害,其實跟六道鬼界的那位有著云泥之差。
眼前這個,充其量就是在陽間占領一小塊地盤的孤魂野鬼,矮子里面挑將軍,對她來說,湊合著能使喚罷了。
燒掉罪魁,這一夜終于沒有怪聲了,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門。
“丫頭,”張叔仍是緊鎖眉頭的愁難模樣,本就花白的胡子似乎又白了幾根,“去玄門送信的人一直沒消息傳回來,我實在不放心,打算今天動(身shēn)過去,順帶探望你姐姐,你看是跟我一道去,還是回老宅住?”
在張叔的認知里,這間當鋪里不安全,肯定是不能留人的,他已經打發了幾個伙計,現在當鋪里就剩他們倆。
蘭疏影想告訴他鏡鬼已經被她解決了,轉念一想,如果鏡鬼所言是真,后面應該還有個實力強悍的女鬼,早晚有一天要追到這里來,到那時候,對于(身shēn)為普通人的張叔又是一個威脅。
而且,張叔是女主的父親,劇(情qíng)里那頭尸王自私且殘忍,動輒坑害女主(身shēn)邊親近的人,張叔就是這么被他害死的。
算算時間,女主現在已經跟尸王認識了。
從尸王手里保下張叔的命,要么她比尸王更強,要么隔絕他跟女主的接觸。
可是以張叔對張子的溺(愛ài),難。
“叔,我陪你去吧。”
張叔瞪大了眼:“丫頭,你能說話了?!”
突然,他推著她肩膀把人按在墻上,嚴肅地喝問道:“你是誰!”
鬼王的事他清楚,要是丫頭突然好了,說明鬼王已經破封出來了!張叔早就發過誓,如果丫頭真被鬼王占了(身shēn)子,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擋住,不能坑了鄉親們!
蘭疏影撥開他的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編瞎話:“叔,昨夜我娘來過,她幫你解決了鋪子里徘徊的那只鏡鬼,還教了我一些本事,現在鬼王已經被我收服了。”
隨著她的敘述,張叔聽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事實就在眼前,啞妹的病好了,當鋪里下半夜開始也確實沒有那些怪事,風平浪靜,讓他甚至有點不適應。
他恍惚地聽完,又看了她展露的本事,喃喃道:“原來你娘生前也是降魔師,怪不得當年你能封住鬼王。收服了?……收服了好啊,學了她的手段,以后就不怕有壞東西來欺負你了,好!”
他釋然了,哈哈大笑起來。
蘭疏影也笑了。
兩人當天收拾了干糧包裹,搭車前往玄門。
就在當天傍晚,青河縣來了一個大眼睛短頭發的年輕姑娘,跟張叔有三分相似,卻偏爽朗一些。她跟路人打聽到當鋪的位置,敲了一陣,沒人開門,疑惑地走了。
此時,女主張子還不知道,有一頭尸王隱在暗處,從玄門山下一路尾隨她來到了青河縣。
蘭疏影并不會降魔師的手段,而且劇(情qíng)已經開始,她沒那個時間去拜師學藝。白天哄騙張叔的時候,她虛構出啞妹的娘,也就是那具倒在亂葬崗的女尸,可她沒想到,說出那話之后天地間竟有隱隱呼應。
這只能說明,歪打正著,啞妹她娘還真是降魔師,而且生前應該道行不淺,故而死后還能在女兒(身shēn)上留下執念,守護她長大。
以后有機會該去拜祭一下的。
就等這次玄門之行結束吧,蘭疏影暗暗下定了決心。
坐在擁擠得滿是乘客的大馬車上,張叔遞給她一個裝餅子的小布包,他趁馬兒停下休息的間隙,去路邊茶棚打了點(熱rè)水,“丫頭,就著這個吃,小心噎著。”
“好,謝謝叔,你也吃。”
對于他的照顧,蘭疏影開頭有點不適應,直到發現他像是透過她在看別人,她就明白了,這是在懷念從小被玄門帶走的張子。
當替(身shēn)的命啊,她也看開了,論實際年齡,張伯渝這人在她面前還算晚生后輩呢,不跟他計較。
到了玄門的青山腳下,馬車停在山下小鎮,剛下車,旁邊有人抬著蒙白布的擔架出來。
蘭疏影嗅到一股沉朽的死氣。
風撩開上半部分的白布,露出一張紫黑腫脹的臉。
張叔手里沒啃完的餅子直接摔在地上:“老,老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