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疏影耳尖微微一動,腳步頓住了。
她抬起手掌,(身shēn)后的郭家眾人也隨之停下,烏壓壓一群人站在這個冬(日rì)庭院里,居然一點聲響也沒透出來。
院子那邊轉過來一個人影。
蘭疏影瞥了對方一眼,原來是賀依依。
她比過去看起來憔悴多了,想必這陣子是沒少被周況折騰。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周況現在雖然落了難,可是這年頭的讀書人畢竟是金貴的,他只要還沒被革除功名,依依不敢輕易離開。
因為她是被周況贖出來的,她既怕走了之后過得還不如現在,又怕她要是跑了會被母子倆報官抓回來。
“你……”依依驚愕地瞪著蘭疏影,郭氏回來了,回來干什么?
依依記得郭氏對他們幾個的敵意,她想喊人,可是被兩名大漢沖上去捂住了嘴。
這點輕微的動靜,并沒有驚動到里面的周家母子。
先是周況的聲音低低地說:“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的?我早就告訴過你啊,錢才是最靠得住的,讓你多從郭氏手里要一些出來,你偏要端著架子……現在家里根本不剩幾個,要是依依那個((賤jiàn)jiàn)蹄子還賣不出字畫,再過個把月,我們連飯都吃不起了……嗚,我怎么這么命苦啊!”周母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里面傳出周況壓抑的怒吼,周母打了個噎,哭聲倒是止住了。
蘭疏影戲謔地勾起唇角。
錢確實是好東西,最靠得住,但也最靠不住,尤其是對于這些自己沒本事賺錢、還成天覬覦著別人錢袋子的人。
“小姐……”
“噓。”蘭疏影制止了車夫的自作主張,又聽了幾句,笑容古怪地退出庭院。
當然,她把依依也帶走了。
回到竹舍,車夫感覺自己一腦袋漿糊,大著膽子請求她下令,說說看下一步他們應該去做什么。
蘭疏影沉吟道:“再聯系一次七殺堂的負責人,我需要一個殺手。”
車夫認真地準備記錄:“小姐這次需要什么樣的?”
七殺堂就是峽谷里那群黑衣人的老窩,那里藏著一群亡命之徒,只要開夠了價錢,他們什么都敢做。
她開口只要一名殺手,車夫下意識覺得她會挑武功最高的那個。
女人的微笑在陽光下顯得有幾分虛幻,又帶著高高在上的味道,她像個通曉一切的神靈,讓他下意識低下頭,不敢再窺視她的面容。
“我不需要他的武功有多好,我要的是他們所有殺手里,最會演戲的那個。”
車夫訥訥地退下了。
周況很快發現家里少了個人。
他問周母,周母也不知(情qíng),最后母子倆氣憤地認定:依依一定是受不了家里現在的困窘,卷走錢跑了!
可是沒過一會兒,周母從依依院子里跑回來,她告訴周況:依依的東西一點沒少!
沒賣出去的字畫,一些碎銀子,都還在依依房里。
另外,周母發揮了自己覓財的特長,從各種隱秘的地方扒出了依依藏的部分銀票和珠寶。這下把母子倆樂得見牙不見眼,也顧不上報官抓人,有這些私房錢打底,他們能有好長一段時間吃喝不愁呢!
周況盯著這些閃眼的珠寶看了一會。
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他說:“娘,這些東西拿出一半供我們開銷,另一半我有別的用處,你選選留哪些吧。”
“什么?”周母狐疑,“有什么用處?”
“你別管。”周況絕口不提他的打算。
因為他已經信不過(身shēn)邊這個女人了,她嘴碎得煩人,要是讓她知道了,一定會拖他后腿的。
他想買兇,讓賀詠君為欺騙他付出代價。
可他一介書生,從來沒跟那個行當打過交道,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人。
而且杜縣令查案確實有一(套tào),找的這個人可不能太普通。他要是從長修縣范圍內隨便找個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那么不出幾天肯定會被杜縣令查出來。
為了這事,周況一整天都沒吃好。
傍晚時候,周母炒了兩盤菜端過來,路上忽然被一只潮濕的手捂住了嘴!
“唔!”
她拼命掙扎,小命要緊,顧不得心疼,把托盤往地上一摔,瓷盤碎裂的聲響驚動了周況。
“你這人怎么回事,這等小事都做不好。”周況抱怨著走出來,正撞上一張被黑色厚布遮住的臉。
那人用一雙(陰陰)冷的眸子打量他,手還卡在周母脖子那里。
周況看見了他手上的血對方(身shēn)上有傷。
可是這個人的(身shēn)材高大,四肢粗壯有力,看起來比之前的護院鄒師傅還像個練家子。周況咽了口唾沫,不敢跟他爭執,試探著問他需要什么。
對方喉結動了動,沙啞地說:“水,飯,金瘡藥,送到房間。”
他作風強勢,一露面就搶了周況的房間,期間一直捏著周母的脖子,森冷地盯著周況。
后者不敢耽擱,趕緊沖去廚房拿了菜和饅頭,他還從廚房的墻縫里找出一個紙包。
那是他過去想用在郭宜臻(身shēn)上的藥,可以使人昏睡。
周況哆嗦著手,藥粉從邊緣撒了一些出來,耳邊仿佛有誰的腳步聲,是那個黑衣人跟來了?!他下意識藏起藥包,端著托盤就往外走,可是他發現外面并沒有人。
剛才,是他聽錯了?
“好漢,飯菜已經來了,你快放了我娘吧。”
黑衣人冷笑:“少騙我,你又不在乎這女人的命,裝什么裝?飯拿來,快去準備藥,不然我讓你們倆一起上路!”
周況只好回頭去找金瘡藥。
眼看著黑衣人吃飽喝足,傷也處理妥當,周母這才能軟著腳回到周況旁邊。
黑衣人只把這個地方當作一個暫時的落腳點。在用武力折服了周家母子之后,他儼然把周府當成自己的家,不怎么跟他們交流,只管使喚。
緊跟著下了幾天鵝毛大雪,庭院里積了厚厚一層,一踩下去,能涼到小腿肚子。周母蹲在廚房添了一把柴火,苦兮兮地抱怨著,這種天氣,那人怕是更不會走了。
她卻沒看見兒子眼中閃爍的異樣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