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出于兄妹倆私下里簽訂的君子盟約吧，他現在把相關的東西送過來了。
既是表明自己認輸，也是向李氏求助的意思。
她再不出手，老父留下的產業要保不住了！
蘭疏影想了想，收下文書，推了杯茶給他：“那幾個大廚，還在本地呢？”
“只有一個還在，他說年紀大了，端不穩鍋，只想在家帶帶徒弟，就不來做活了。”韓家大哥尷尬地說。
“慣出來的臭毛病。”蘭疏影不屑地哼道。
就是因為韓老板在世的時候太捧著他們了。
優待到最后呢？
反而讓他們忘了當打工仔的本分，一個個端著大爺的架子給誰看？
老東家沒了，福順樓最是風雨飄搖的時候，他們幾個說走就走？
真是好心喂出來幾頭白眼狼！
大哥果然寬厚，還給大廚講好話。
突然被她冷眼一掃，他不敢吭聲了。
“我抽空就去會會這位大師傅。”她說。
大哥面上一喜。
她緊跟著說：“你也別再折騰嫂子教你下廚了。男子漢大丈夫，志在高遠，不會做菜有什么丟人的？去找你喜歡又擅長的事業做，要不然，白白蹉跎了光陰，太不劃算！”
他訥訥地應下，一個“不”字都不敢說。
李氏昔日在家的地位可見一斑。
“福順樓我一定盡力扶起來，我也有一件事求大哥幫忙。”
“呃……是何事？”
韓家大哥頗有點受寵若驚。
“這事也不難，李承遠這小子借宿在你那兒，時日已久，可我看他，既沒受到半點磨礪，也沒有反省的意思，可見再住下去對他也沒益處，還害得府上不得安寧……”
他漸漸聽出味道了。
妹妹這是讓他把外甥趕出去啊！
這……
他哪兒敢？
那可是老太太的心肝肉！
要是真把承遠趕出去，下一個被掃出門的絕對就是他了！
蘭疏影恨鐵不成鋼：“你就不能先把娘引出門，過兩天再回來？”
“游玩，敬香？你看還有什么更合適的？”
大哥猶猶豫豫：“那我勸福蕙陪她去安山寺敬香吧……可是承遠還小，萬一他……”
“哼，他還小？都學會逛青樓了！趁著還沒成親，把他這性子轉過來，要不然，對得起親家嗎？”
大哥恍然大悟：“啊，對對！承遠要跟鄧大人家結親的，孩子不懂事才去了那等污穢的地方，往后再也不去了，此事萬萬不能讓鄧大人知道。”
又來了一點信息。
蘭疏影默默記下“鄧大人”。
她跟大哥套了一會話。
天色漸暗，他婉拒了留飯，回家去了。
福順樓的事，她記著。
但她知道這事的根源在于大哥不能服眾。
底下小鬼作亂，可這幾個人仰仗她發工錢，不敢得罪她，也舍不得離開這座產業。
這事可以再拖拖，先把身邊的處理好。
用完飯，她挑了一個看起來穩重的丫頭留下，跟她詢問最近府里的情況。
這丫頭叫大杏，跟小杏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俗稱：前妻留下的小保姆。
她大幾歲，模樣不如妹妹嬌俏，濃眉大眼，骨架寬，手上很多老繭。
蘭疏影看她更順眼。
大杏回答問題的時候，只敘事，不說人。
說話有條理，經得起推敲，顯然沒有一句是胡編的，都是她的所見所聞。
等她說完，蘭疏影已經抄下了一些小人的名字：
趁李氏生病在那亂蹦跶的；
貪墨財物的；
假傳消息的，助長謠言的；
還有仗勢欺人的！
對了，說到最后一條，大杏報的事里也有小杏的身影。
很難說她究竟有沒有公報私仇的意思。
蘭疏影本來也覺得小杏跳脫，順著這機會，把她貼身婢女的差事給降了，暫且讓大杏頂上，觀察一陣子再談轉正。
晴天霹靂！小杏跑到門外的臺階底下跪著，又哭又鬧。
大杏讓她不要嚷嚷，別擾了主母休息。
然而小杏看她就像在看仇人：
“你滾，就是你搶了我的活，還在這假好心！你又丑又壞，活該被退婚，我咒你一輩子嫁不出去！”
蘭疏影站在窗紙后面默默看著。
只見大杏面無表情，也沒有生氣發作的意思，只是請她離開，去做好她該干的活。
小杏鬧了半天沒得到回應，抹著眼淚走了。
連最受寵的小杏都被降級了，殺雞儆猴的效果很快收到：
其他下人看出她是玩真的，不少人加速做完事，過來跪了一排。
都是來認錯的。
蘭疏影拿著名單核對，有六成是真的有錯。
剩下四成，可能是被氣氛帶動的；
可能是被朋友拉來的；
也有心虛到不敢看她的。
她相面之后，挑出一部分留下，其余的全攆走。
一陣凄風冷雨，哀求聲遍地。
可是她心地堅硬，下了決定就不回頭，讓家丁把他們趕了。
轉過頭，余光看見回廊里有個櫻粉人影，出于身體本能，她忽然心里一軟！
“誰在那兒，出來”她放軟了語氣。
撲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蘋果臉紅撲撲的，說話漏風。
蘭疏影一看，原來是少了一顆大門牙。
“為什么趕走他們呢？”小姑娘有點不安地蹭她。
“他們不聽話。”
“真噠？”小姑娘撲棱著睫毛，小心翼翼地說：“真的不是我們家敗光了吧……”
“……”蘭疏影詫異，“不是，你怎么會這么想？”
她已經知道這是誰了。
李氏十八歲產子，二十五歲生下這個女兒，名字跟李承遠的發音很近，叫李春妍。
就是李氏在病榻上叫的那個“妍兒”。
李春妍眼里閃著淚光，理直氣壯：“聽說隔壁家里有個壞賭鬼，他把家里東西都輸掉了，現在生病沒錢瞧，他要賣媳婦呢！”
蘭疏影一頭黑線！
所以，她趕走下人這事，放在小孩眼里就是窮到要賣人了？
還是養不起這么多，必須精簡？
她掐著小蘋果臉，跟李春妍說：“生病了得吃藥，對吧？”
點頭。
“吃藥是為了把身上有害的東西清理掉，這樣人就能好起來。現在呢，我們家生病了，所以要把壞東西趕出去，剩下的才會恢復，妍兒明白這個道理嗎？”
李春妍想了一會，點頭：“明白了”
“那，哥哥也是壞東西嗎？”
蘭疏影扶額，這孩子可真會問啊。
“這就要看他做了什么了呀。”
李春妍這回聽不懂了，噘著嘴，可憐巴巴的：
“娘親，你什么時候才能讓哥哥回家呀？妍兒想哥哥了，想騎大馬！哥哥說，只要妍兒乖乖聽話，他就陪我玩兒，還帶糖葫蘆回來呢……”
蘭疏影本來沒當回事。
她心想，小孩想吃的話，就讓人出去買一串給她。
可是孩子接下來的碎碎念讓她震驚了！
“哥哥讓妍兒自己脫衣裳，脫掉一件，加一個糖葫蘆……”
“他都欠兩個糖葫蘆了！哥哥說話不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