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宜安見張溪眼睛瞪得老大,不由地好笑,道:“灶上一向是王婆婆在打理的,我也就是偶爾興致來了,才下廚擺弄一回。”
張溪往常上門,都會提前派人來知會一聲,她要準備待客,自然就不會下廚了。
誰知張溪今日會早飯沒吃就突然造訪,才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張溪了然點頭,一時來了興致,好奇地問道:“你做什么呢?我能一起去瞧瞧嗎?”
“蒸花卷、煎餃餌。”黃宜安笑道,舉了舉沾滿面的手,問,“張姐姐要試試嗎?”
“當然!”張溪毫不忸怩,一面推著黃宜安往后罩房行去,一面絮絮叨叨,“花卷是用花做嗎?我倒是吃過做成各種花的點心,這兩者一樣嗎?餃餌為什么不是蒸或煮,而要用煎的?還有……”
黃宜安一一耐心解釋:“不是,是把發面扭成股兒……可佐以蔥花之類……餃餌煎了之后,外酥里嫩,嗯,跟吃有餡兒的油餅有點相似,只是外皮更香脆一些……”
蘭心見兩人邊說邊走遠了,連忙把登門禮交給阿梅,自己也追了上去。
王氏正在廚房忙活,不意黃宜安竟然把張溪也一起帶來了,忙嗔怪道:“你怎么把張小姐領這里來了?快去梳洗了,陪張小姐去花廳吃茶。”
蘭心連忙上前屈膝笑道:“黃夫人是長輩,且去歇著吧,這里有奴婢們幫忙照看就行了。”
王氏掃了一眼張溪帶來的丫鬟婆子,不免遲疑。
小小的廚房,確實站不下這許多人。
黃宜安笑勸道:“母親且安心去歇著吧,張姐姐又不是外人。”
這話深得張溪之心,她也連忙笑著幫勸。
于是王氏迷迷糊糊地就被蘭心等人擁了出去,直回到正院才清醒過來:她竟然自己歇著,讓英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在灶上做早飯!
太離譜了!
幸好老爺今日上衙去得早,否則撞上了,還不得數落她怠慢了貴客?
王氏在正房暈暈乎乎,張溪也在廚房忙得暈頭轉向。
“不對,張姐姐,面團不是沙袋,要揉不要捶打……”
“小姐,你包的餃餌露餡了……”
“等等,張姐姐!花卷剛做好,略放一會兒,發好了才能上鍋蒸……”
“哎呀,油炸了,大家快都躲開……”
……
王婆子看著因為張溪的加入而兵荒馬亂的廚房,默默地退到了一邊,收拾滿廚房撒亂的東西。
一頓早飯,就在這驚忙慌亂中,終于端上了桌。
張溪看看黃宜安做的宣軟噴香的蒸花卷和外酥里嫩的煎餃餌,再看看自己做的那些看不出形狀的那些面團,不由地十分泄氣。
“張姐姐第一次做,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黃宜安安慰她道,“我也是學了許久,才學會的呢!”
張溪長嘆一聲,自暴自棄:“算了,一時興起玩一回也就算了,與其花時間擺弄這些面團,還不如去打沙袋!”
黃宜安只得又安慰她,說揉面和打沙袋一樣,沒有優劣之分,只是看個人喜好罷了。
說好說歹,張溪才又重新高興起來。
蘭心在一旁看著直嘆氣,明明小姐比黃小姐還大兩歲,平日里瞧著也頗為沉穩,怎么一到黃小姐跟前,就一副小孩子的撒嬌無賴樣呢……
等吃過早飯,兩人在廊下坐著吃茶閑話,賞墻根下水缸里養著的那幾株含苞待放的荷花。
黃宜安這才想起問道:“對了,張姐姐今日匆促而來,可是有什么要事?”
張溪一拍腦袋,笑嘆道:“哎呀,你看看我,被蒸花卷、煎餃餌弄得正事都忘了!”
說著,一臉興奮地說道:“昨日五丈風賀壽的‘海晏河清’紙鳶在慈圣太后的壽辰上大放異彩,不僅太后娘娘贊譽有加,就連陛下也不吝嘉獎,當場御書‘天下第一紙鳶’賜給五丈風!
“這下,五丈風算是徹底揚名天下,把其他同行都遠遠地甩在后面了!”
黃宜安聞言十分震動。
李太后贊譽有加她能理解,怎么就連皇帝也摻一腳?
要知道,張首輔和李太后一向對皇帝管束極嚴,當初就因為皇帝自得書法出眾,多寫了幾幅字賞賜給臣子,向張首輔邀贊,就被張首輔嚴厲教導:“梁武帝、陳后主,隋煬帝、宋徽宗皆能文章擅繪畫,然皆無救于亡亂。由此可見,君德之大,不在技藝之間也。”
皇帝聞言心驚,從此便放棄了書法,一頭扎進書堆中,學習以往圣君的德行與操守,立志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帶領大齊走向輝煌盛世。
這樣的皇帝,怎么會為紙鳶這類玩物御筆題詞?
黃宜安不解。
這世皇帝好像跟前世有點不一樣了,和前世那個安坐皇宮不出、埋頭處理政務的皇帝比起來,這半年來皇帝的行為堪稱“荒唐”。
比如迎春會上于疊翠軒暗中觀察眾女,比如上巳節去南海子踏春游獵,比如上次微服出宮吃茶聽戲,再比如眼下一向“惜字如金”的他,竟會為五丈風御筆親題“天下第一紙鳶”……
想了許久,黃宜安才替皇帝此舉想出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皇帝大約是為了孝敬李太后,哄她老人家開心吧。
畢竟,此時的皇帝還是十分敬重孝順李太后的。
黃宜安出神這會兒,張溪已經巴拉巴拉地把壽宴上“海清河晏”紙鳶萬眾矚目的盛況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這回,劉少東可得好好地謝謝你!”張溪與有榮焉,抬起下巴傲然道,“不然我都不答應!”
黃宜安笑笑,沒有說話。
該她的,她自然不會推讓。
不過,五丈風這回為了邀名,只怕沒少花銀子邀名士作畫、疏通關系……看在劉季以往的誠意上,她決定對方給多給少她都接著。
做生意嘛,目光還是要放長遠一些。
五丈風屹立不倒,她才能財源不斷。
事實證明,劉季也是個很有遠見的人,哪怕此次獻壽所費巨大,他還是及時給黃宜安送來了豐厚的報酬——三百兩銀子。
加上上次的一百兩,這次壽禮黃宜安共計獲酬白銀四百兩。
王氏看到桌子上碼得整整齊齊的白花花的銀子,眼睛差點沒被晃瞎了。
“這,這么多銀子?”王氏猶自不敢相信。
不就是個紙鳶嘛,不能吃也不能喝的,竟然能值這么多銀子?
“這次可不是普通的紙鳶,是獻給慈圣皇太后的壽禮!”黃宜安笑道,接著便把“海晏河清”和皇帝的御筆題詞之事一一都告訴了王氏。
驚得王氏雙眼圓瞪,好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她知道自家閨女厲害,但是還遠沒有料到竟然有這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