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嘉峪關,一路山水迢迢,往來一趟頗費時日。
張溪回府后,將此事一稟明,英國公夫人便道:“你父親那里要去信問,京城這邊你也可以先幫著打聽打聽。
“陜西布政使章大人的夫人,是你二嫂是遠房表姑,早先兩家沒什么往來,等你二嫂嫁進來,兩家這才又序上了親戚。你可以請你二嫂幫忙問問。”
章英作為一高官官,對于所轄之地的民政自然十分了解。章夫人或許因此而略知當地稼穡之事,也未可知。
“多謝母親提點!”張溪歡喜道,“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
英國公夫人笑道:“你是英國公府的嫡小姐,打小錦衣玉食、婢仆成群,又成日里只想著舞刀弄劍的,針織女紅的尚且嫌麻煩,又何曾想過這些。
“不過,往后這些事情你都得學起來了。省得將來嫁了人,糊里糊涂的,反倒被底下的人糊弄!”
說到最后,語氣已然嚴肅起來。
張溪頭皮發麻,正想著打個哈哈混過去,就聽英國公夫人又道:“這樣吧,從明日起,你便跟著你大嫂,學著管家!”
張溪連連告饒:“母親,您就饒了我吧。我去不是給大嫂添亂嗎?”
誰知英國公夫人一聽,愈發堅定了,道:“正因為如此,你才更要去!你看看人家黃小姐,比你還小兩歲,就已經這般能干、思計長遠了。你成日里‘安妹妹’長、‘安妹妹’短的,怎么半點都沒有見‘近朱者赤’?
“此事,就這么定下了!”
知女莫若母,溪姐兒確實沉穩聰慧,可卻從來都不肯在這些事情上用心。在家時尚有父兄護著,等將來出嫁了,執掌一府中饋,再這么懶散惰怠的,還不知道得吃多少虧呢!
她寧愿女兒在自家多吃些苦,也絕不愿意她嫁去婆家再吃苦頭!
張溪沒有料到自己幫人幫到最后,把自己給折進去了,十分無奈,卻又不得不從。
母親一向慈愛隨和,但若一旦決定做什么事,便是父親也阻止不了。從上次母親因五丈風之事對明緗嚴加管束,并且私下里已經緊鑼密鼓地準備起明緗的婚事就可見一斑。
胳膊擰不過大腿,她還能怎么辦呢?
老老實實地學唄!
學好了,她才能繼續與安妹妹并駕齊驅嘛!
“是,母親。”張溪說服了自己,乖順地應下。
英國公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打明兒起,讓緗姐兒也和你一同去!”
反正大兒媳婦帶一個也是帶,帶一雙也是帶。且這兩個孩子打小兒爭到大,由著她們暗中較勁兒,說不定學得更快。
況且她近日在給明緗選夫婿,個個都家世頗好,明緗將來若是嫁到那樣的人家,單靠著英國公府的庇護是不夠的,首先得她自己能立起來。
……
如此過了半月,已是七月流火,天氣漸漸轉涼。
五丈風已經籌備起紙鳶秋榜之事,黃宜安也不得閑。再加之心里想著種棉花一事,開脂粉鋪子的事便暫時擱置了。
這日,黃宜安剛到五丈風,便見劉季如驟逢救星一般迎了上來,口中歡喜道:“黃小姐您可算是來了。”
“出了什么事?”黃宜安愕然不解地問道。
“這里不方便,還請黃小姐到后堂一敘。”劉季伸手做請。
黃宜安環視一周,見店里滿是前來選購紙鳶的客人,確實不便說話,便點點頭,邁步去了后院。
劉季連忙喊了劉秀,兄妹倆一并去了后堂。
雙方剛分賓主坐定,未等茶過一巡,劉季便迫不及待地道明緣由:“宮中方才派人來傳旨,說是兩宮太后有詔,讓五丈風進貢紙鳶,以作貴主們重陽節之用。我正要派人去請黃小姐呢,可巧您就來了。”
黃宜安不解,問道:“這些原本不就有舊例嗎?劉少東緣何如此忙亂?”
春風徐來、秋高氣爽,本就是放紙鳶的好天兒,宮里一向會在這兩季采購紙鳶的。五丈風作為老牌進貢的紙鳶店鋪,原不該如此忙亂失措才對。
“舊例是舊例,可如今不是不同了么。”劉季笑著解釋道。
黃宜安看劉季一臉的高興自得,驀地想起為李太后獻壽的那組“海晏河清”紙鳶,以及皇帝御筆親題的“天下第一紙鳶”來,恍然大悟。
以五丈風如今的聲譽,若是進貢的紙鳶不能力壓同行,不免有些跌份兒。
“那不知劉少東今年,有何打算?”黃宜安笑問道。
劉季笑應道:“往年都是扎些應景的紙鳶入宮,諸如鶴舞青松、喜鵲登枝、天下太平之類的。今年我還沒有想好,所以特地請黃小姐來參詳。”
黃宜安失笑,劉季這是把她當成紙鳶小寶庫了不成,以為她每每都能出人意表呢!
“我倒是有個想法,只是不知劉少東是否可意。”黃宜安笑道。
“愿聞其詳。”劉季連忙笑應道,傾耳恭聽。
“就照往年的式樣做吧。”黃宜安笑道。
劉季一愣,顯然沒有料到這就是黃宜安想的主意。
好半晌,劉季才回過神來,勉強笑道:“黃小姐莫不是在同我開玩笑?”
黃宜安正色道:“如此大事,我怎敢玩笑了之?”
于兩宮太后來說,這不過就是個消遣;于五丈風來說,卻是前途攸關。
當然了,于她自己來說,此事也十分重要。畢竟五丈風若是倒了,她還上哪兒找這么大方的東家呢!
見黃宜安不是說笑,劉季頓時收斂了笑容,沉吟半晌,問道:“不知這其中有何奧妙。”
聽劉季這么問,黃宜安不禁唇角微揚。
看來自從“海晏河清”紙鳶在李太后壽辰上大放異彩之后,劉季便對她十分信服了。在這種情況下,劉季首先想到的是她話里的深意,而不是質疑她的能力。
這種被人信服的成就感,讓黃宜安心情十分美妙。
前世今生,愛她護她的人也不是沒有,但如此純粹地信服她的能力的人,卻并沒有。親人好友愿意信服她,大多不是因為她有多么地優秀,而是因為他們很愛她,所以愿意信任她、遷就她。
“劉少東當知當今陛下是何等樣人。自律克己、勤政不怠,這樣的人,并不會喜歡太花哨的東西。”黃宜安笑道。
前世皇帝專寵鄭氏一人,哪怕后來鄭氏容顏漸老、青春不在,也不見皇帝寵幸那些新入宮的二八少女,可見是個念舊專情的。這樣的人,不但不會貪圖一時的新鮮,反而會討厭那些花里胡哨、層出不窮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