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又說了會兒閑話,張溪看著天色不早了,起身依依不舍地辭別道:“大嫂叮囑要在十五之前把禮單整理出來,我不能在外面多耽擱。萬一把事情辦砸了,甚而是落在了緗姐兒之后,不消大嫂說,我自己也能憋屈死!”
黃宜安含笑點頭,一臉的包容。
誰能想得到,平日里瞧著端莊從容的張溪,私下里竟然如此爭強好勝,一對上明緗就跟小老虎似的亮出爪牙,斗志昂揚。
“哦,對了。”臨別之際,張溪一拍腦門兒,笑道,“你看看我這忙得,差點把正事都給忘了!你之前讓我打聽的事情,眼下有了些眉目了。”
黃宜安驀地收住腳步,一臉熱切地問道:“真的嗎?怎么說?”
張溪點頭道:“我二嫂的表姑,是如今的陜西布政使章大人的夫人,前幾日她來府里看望恒哥兒,我便趁機跟她打聽了幾句。
“章夫人說西北地區確實有種植棉花的,不過不多,畢竟大家總得先填飽肚子。而棉花的具體產量如何,又是否是高昌國出產的那種長絨棉,章夫人卻并不清楚。
“不過章夫人當即便寫了一封信給章大人,使人寄送給章大人,請章大人幫忙打聽此事。章大人是一方大員,主理民政,想來對此比父親要清楚得多。
“你且耐心等待,等章大人和父親回信了,我立刻就告訴你!”
“多謝張姐姐!”黃宜安十分感激,拉著張溪的手謝了又謝。
張溪爽然笑道:“小事一樁,哪值得你謝來謝去的!”
又好奇地問道:“對了,此事本是幫你二叔打聽的,怎么我瞧著倒是像你自己要去西北種棉花似的?”
這般熱切。
黃宜安倒也不瞞著張溪,笑道:“若是西北果真適合種植長絨棉,我倒是真的打算參一股呢!”
張溪一聽,十分驚訝,也不忙著走了,又重新坐下,問:“為什么?你之前不是打算開脂粉鋪子嗎?”
姑娘家的調些脂兒粉兒的還算正常,可跑到西北種棉花算是怎么回事?
蘭心見狀,立刻上前重新看茶。
黃宜安頷首謝過蘭心,也重新坐了下來,笑道:“若是能種棉花,我想暫時就不開脂粉鋪子?”
“為何?”張溪大惑不解。
黃宜安笑道:“我見過高昌國的長絨棉,比咱們這兒棉花朵兒大、色白、抽絲長,若是能引進種植,定然獲利不菲。
“況且,人生在世,衣食二字。近幾年冬日漸長、氣溫愈低,天寒雪重,年年都有房屋被大雪壓塌的禍事發生。多種些棉花,便能多幾個少受凍。”
而且這種嚴寒,在未來只會越來越嚴重。
前世,哪怕是生活在皇城根下的平民,冬日都多有凍死凍傷者,更別提是那些生活在偏遠地區的窮苦百姓,甚或是流落街頭的乞兒了。
為此朝廷幾乎每年冬天都要撥款賑災不說,而且還多有有銀子沒處花的時候。
這其中不乏有奸商囤積居奇,或是貪官污吏克扣賑災款項。
然而說到底,還是國庫中棉花積蓄不足。
否則,直接撥物,豈不比撥銀子更便利?
張溪一臉驚奇地看著黃宜安,贊佩道:“沒想到安妹妹不僅心靈手巧,還心系百姓,有如此大義!佩服!佩服!”
黃宜安笑道:“張姐姐就別打趣我了,我不過是想要在衣食豐足的同時,伸手幫一下別人罷了。”
“這已經很難得了!”張溪正色道,“這世上有許多只求個人私利、不顧他人死活的人,安妹妹能夠以己度人、施以援手,本就當得起這些夸贊。”
說罷,神色一肅,道:“況且,安妹妹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我家自先祖隨圣駕出征,為護駕而命喪土木堡起,便世代駐守西北,誓不讓瓦剌踏進大齊一步!
“西北不比京城,氣候苦寒,冬日朔風凜冽、寒氣侵甲,營中每年都要上表請奏軍需,可總是難以全足。
“父親和幾位兄長都曾經說過,大雪齊膝時,不少兵卒破衣爛絮裹身,沉重寒涼的鐵甲一罩,便拿起長矛,趟雪巡邊去了。每年軍中都有凍死者,凍傷者更是不忍計數。
“若是西北地區真的能夠推廣種植長絨棉的話,軍中就地取材,將士們冬天就能不受凍戍邊了!這可是大功德!”
說到此處,張溪神色鄭重起來。
原本她還只當是幫安妹妹一個忙而已,雖然熱心盡力,卻并沒有多么看重。如今卻覺得此事關系重大,非力行速辦不可。
“安妹妹你且耐心等著,我這幾日和那些西北官員的家眷們打聽打聽,盡早落實此事!”張溪鄭重其事地說道。
黃宜安重重地點點頭,笑容明媚。
當初她決定暫時歇了胭脂鋪子,而一心打聽西北種棉花之事,本就有這層考慮在。
前世邊境雖然沒有大禍,卻也小戰不斷。她為此也多次捐資捐物,杯水車薪且不說,有些銀錢珠寶還不能及時換成邊疆將士所需的糧草、棉衣等物資。
若是西北能夠種植長絨棉,也能就近解決軍需了。
……
張溪回府之后,將此事向英國公夫人稟明。
英國公夫人聽了,十分贊許,道:“難得你們兩個姑娘家,有這般心胸遠見!這件事情,我親自幫你們打聽清楚!”
“多謝母親!”張溪十分驚喜,抱著英國公夫人的胳膊撒嬌道。
英國公夫人笑嘆道:“你都知道代父兄心疼手下的將士,難道我反而不懂這些嗎?”
想到丈夫、兒子身上的那些傷,吃過的那些苦,英國公夫人也愈發憐惜那些沖鋒陷陣、舍己為國的戍邊將士了。
“等你們父親回來,知道我們溪姐兒這般心懷大義、關心士卒,定會十分快慰!”英國公夫人摸了摸張溪的螺髻,欣慰地笑道。
以武起家的英國公府,歷代英國公都十分愛惜士卒,上下一心、盡心用命,那些將士對于他們來說,不僅僅是部下,更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張溪點點頭,眼圈微紅,喃喃道:“也不知道父親和二哥,這回究竟能不能回京過年……”
英國公夫人也嘆了口氣,將張溪攬在懷里,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烏發。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丈夫和兒子能不能回京過年,得看邊境是否安穩,也得看朝廷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