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宴會剛結束不久,大家正酒意上頭,三更半夜又是困乏的時候,此時趕路未免迷糊不清、疲憊不堪。
再說了,夜間行路本就不易,更何況還是彤云密布的陰云之夜,趕路更是難上加難。
張圭冷聲道:“怕什么怕!如今畏懼這點風雪,等回了京城,就得面對狂風暴雪了!”
長隨見狀,不敢再多說什么,連忙下去吩咐眾人準備。
一時之間,驛館忙得人仰馬翻。
半個時辰之后,首輔大人的儀仗自離京之后,第一次在一個停留僅一天,便又匆忙行進,星夜兼程,朝京城趕去。
可是張圭走得再快,也遠不如朝臣彈劾馮永亭的奏章飛得快。
祁鈺知道,想要扳倒馮永亭,光有張維在前朝的暗中牽制張圭一脈的人還不夠,他必須得到李太后的全力支持。
馮永亭從潛邸便伺候李太后,這一路來也算是忠心耿耿、鞍前馬后,立下了不小的功勞,所以在他登基之后,李太后才會如此信任與重用馮永亭。
除了舊日的情分,馮永亭這些年來也利用權勢經營了不少人脈,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便是李太后下定決心要懲處馮永亭,也不得小心謹慎從事。
祁鈺憂心如焚。
他已經得到了張圭的飛鴿傳書,說是茲事體大,讓他不要輕率作出判決,一切都等他回京之后再做定奪。
所謂的回京后再做定奪,不過是替馮永亭求情的委婉陳詞罷了。
祁鈺當然不能乖乖地等下去,否則真的等到張圭回京,那一切可就都晚了!
這日祁鈺回到坤寧宮,更衣罷,黃宜安一面伺候茶水,一面同他閑話:“陛下前朝日理萬機,臣妾在這后宮也忙得焦頭爛額。那些內侍眼見著馮公公被關入了內獄,紛紛都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幸而有母后指點處置,否則臣妾真怕自己應付不來呢!”
說罷,黃宜安湊近祁鈺,低聲嘆道:“那些人如此猖狂,這兩日可把母后給氣壞了,有意吩咐臣妾肅清這些上躥下跳、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呢!”
祁鈺眸光一亮。
這些人之所以急得上躥下跳,那是因為假若馮永亭倒臺了,他們這些依附者肯定也落不著好,因此才積極為馮永亭奔走,因而亂急生錯。
李太后既然打算肅清這些人,那就是下定決心處決馮永亭了!
祁鈺感激地看向黃宜安。
他明白,李太后能下這樣的決心,黃宜安功不可沒!
能有資格為馮永亭奔走的,肯定都不是傻瓜,怎么會那么容易就出錯,而且還是連李太后都不能容忍的錯誤。這其中定然少不了黃宜安的努力查證。
她是為了他,才如此辛勞忙碌,掃清障礙,幫他獲得李太后的支持呢!
“多謝你了!”祁鈺握住黃宜安的雙手,動情地低聲道。
黃宜安見祁鈺體諒她的付出,微微一笑,溫聲但堅定地說道:“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陛下又何必言謝?況且,臣妾答應過陛下,要與您共賞風雨、同弈棋局的,千金中然諾,臣妾一日都不敢忘懷呢。”
祁鈺心中感動不已,啞聲回道:“好!你待我如此,我定傾心相報,此生絕不相負!如違此誓,定叫我……”
話未說完,就被黃宜安抬手掩唇攔住了。
“陛下不必起誓,臣妾相信您!”黃宜安笑道,“且臣妾說句不敬話,陛下雖然是皇帝,但也是臣妾的夫君,夫妻本是一體,自然應當同甘共苦。”
如果發個誓就能走到白頭了,那這世間也就不會有怨偶了。
誓言,不是用來說的,而是要記在心中,終生踐行不怠的。
祁鈺聞言,心中大為觸動。
對啊,當初選后時他就暗暗發誓,他要的是一個心心相印的妻子,而不僅僅是恪守規矩的皇后!如今黃宜安這么說,可見是和他想到一處了!
如此,正說明他和她兩個乃是天生一對!
黃宜安不讓他指天發誓,肯定是擔心將來若是他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會遭上天譴責的。能得這樣一個一心為他著想的妻子相伴,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
祁鈺心中感動更甚,握緊黃宜安的雙手,深情應道:“你放心,我都記在心里呢!今生定與卿不離不棄、生死與共!”
黃宜安回以感動一笑,心中卻不以為然,只暗自祈禱:但愿祁鈺今生說話算話,不會再重蹈前世的覆轍吧。
她不求夫妻情深白頭,只希望今生不必再如前世一般戰戰兢兢的,也能平安終老。
有了李太后的支持和張維暗中操作,祁鈺想要給馮永亭定罪變得容易許多。
趕在張圭抵達京城之前,祁鈺當廷定了馮永亭的罪——抄沒家財,流放蠻荒之地族中子弟永不敘用。
為了減少阻力,祁鈺并沒有徹查與馮永亭勾結的其他朝臣,至于馮永亭的那些徒子徒孫,也先一步被李太后和黃宜安以別的罪名清理了過半。
祁鈺雷厲風行,判決下達之
后,立刻讓人執行,誓要趕在張圭進京之前,徹底解決此事。
杖責重傷的馮永亭,連站都站不起來,便被扔上囚車,一路疾馳出了京城。
一代權監,就這樣結束了他輝煌的一生。
黃宜安站在坤寧宮的殿階上,看著密布的彤云,不禁心生感嘆。
先是馮林,后是馮永亭,因為她的重生,今生很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她無法掌控事情的變化,只希望一切都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吧!
處置完了馮永亭這個罪魁禍首,接下來,就要論罪永昌伯府和鄭家了。
一陣寒風吹過。
黃宜安與呼嘯的寒風中辨聽到細微的簌簌聲,仰頭望向天空,便見細碎的雪粒子從空中灑落了下來。
“下雪啦。”黃宜安有些驚訝,伸手去接飄落的雪粒子。
雪粒子落在掌心,被掌心的溫度一暖,很快便化作一滴水珠。
阿梅拿了披風來給黃宜安系上,輕聲嘆道:“今年的初雪比去年落得還要早些。當初欽天監預測說月末或有降雪,奴婢還覺得早呢,沒想到竟會提前了十來天。這幾年冬日,倒是愈發地漫長了。”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