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瓜州大營。
韓世忠再次應邀來跟李慢侯商談,除了依然帶著梁紅玉外,身旁還跟著一個膀大腰圓,一臉堅毅之色的漢子。
李慢侯看了這漢子半天,又看了韓世忠一眼,突然忍不住仰天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打死他也想不到這輩子竟然有一天可以和活著的岳飛和韓世忠坐在一間屋子里。
他這一笑,可把其他三人嚇到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瘋了!
接著李慢侯突然倉啷一聲拔出刀,又讓幾人嚇了一跳,幸好都是猛將,連一步都沒退,梁紅玉更是機敏,反而上前一步,一手輕巧的抓住刀背,一手握住李慢侯的手腕。
“誤會了,梁娘子!”
梁紅玉這才放開手,卻一臉戒備的看著李慢侯。
李慢侯翻過刀身,雙手捧著遞給韓世忠。
“少保。你看我這刀如何?”
韓世忠接過去,輕彈刀身,發出清脆的響聲。
“好刀!”
自然是好刀,百煉的鋼刀,公主府、皇宮里的護衛們打仗不怎么樣,裝備一個賽一個的華麗,李慢侯這把刀,是原來的茂德帝姬,現在的吳國長公主給的,又是華麗中的華麗,不僅刀身好,裝飾都很精美。
李慢侯嘆道:“可惜尚未見過血!”
李慢侯雖然帶兵剿過匪,守過城,可到現在他也沒親手殺過人。殺那些活不下去的流民他下不去手,殺金兵沒輪到他,所以這把刀到現在都沒開過張,甚至因為疏忽,還生銹過一次,被打了三十軍棍。
“交給某了!”
韓世忠說道。
李慢侯卻有些反悔。
問道:“你二人誰的武藝好?”
兩人都是從小習武,都是從小兵做起,應募當兵之后,都因為武藝好,做了小隊長,之后親冒矢石,刀山血海的走到了現在,是真正從小兵到元帥的奮斗歷程。
岳飛道:“某自幼習武,挽三百斤強弓,八石勁弩不在話下。十八歲時已一縣無敵!”
韓世忠冷哼一聲:“較量一番便知。”
韓世忠這人毛病很多,但有一點,那就是不服輸,他外號潑皮韓五,有種混不吝的性格。
“哎哎哎!”
李慢侯趕緊制止,沒想到一把刀,還讓兩個英雄赤膊相斗起來。
但武人不會認慫,韓世忠叫了陣,岳飛沒說話,卻脫起了鎧甲。
等他脫完,韓世忠就撲了上去。
玩的竟然是相撲!
李慢侯想拉架,卻看到梁紅玉在一旁擊掌叫好,搖了搖頭,算了。
岳飛贏了,他力氣大,韓世忠這幾年混的不錯,跟著趙構以后,就沒有,也不用像以前那么玩命。但岳飛卻始終如一,一直在積極進攻。或許曾經兩人分不出高下,但現在的韓世忠,老婆都娶了四房,多壯的身子骨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蝕,最關鍵的是,岳飛更年輕。岳飛今年二十七,而韓世忠已經四十歲。
“哎。拳怕少壯!”
韓世忠爬起來,面不改色,潑皮嘛。從梁紅玉手里拿過刀,遞給岳飛。
“給你了!好好用。”
岳飛微微頷首:“兩位放心,某定斬一大將頭顱來祭刀!”
李慢侯納悶,這聽著怎么想是把刀送出去了?他本意是希望他的刀替他會會兀術,但看二人模樣,是以為自己送刀呢。
算了,為了一把刀不值得。反正他對武器沒有概念,送給岳飛,對一把好刀來說,才是最好的歸宿。
刀只是一個插曲,韓世忠和岳飛用興趣較量一番,說明他們現在心情也不錯。把一個金軍統帥困住,這是宋金戰爭開戰以來最大的戰機。杭州的小朝廷靠不住,呂頤浩提過要趙構下詔親征壯聲勢,其實只是挽回一點倉惶而逃的顏面,即便這樣,大臣趙鼎也反對,一定要求等金兵主力過了長江之后在宣布親征。劉光世根本不想打仗,不僅是沒用勇氣,而是不想損失兵力。張俊就更滑頭了,而且趙構更信任張俊,不愿意讓張俊的部隊離開自己。所以這場大戰,他們是注定得不到支援。
這也是李慢侯請岳飛和韓世忠來的原因。籌劃這種規模的大型會戰,哪怕他已經反復計劃一年多,但總出現一些他意想不到的情況,讓他明白他的經驗很不足,他需要聽聽這兩個名將的建議。
于是將自己打算在揚州地區攔截金兀術主力,趁著對方經過半年戰斗,人疲馬瘦,甚至疫病纏身的時候,在揚州給予他們沉重打擊,甚至是殲滅的計劃,跟兩個名將說了一遍。
韓世忠聽著頻頻點頭,岳飛卻輕輕搖頭。
李慢侯詢問他們的意見。
韓世忠說:“打就完了。”
岳飛說:“攔不住的。兀術大軍被拖在建康,只因其不愿放棄輜重。若輕兵奔馳,我軍少騎兵,萬難攔截。”
李慢侯道:“我有四千精騎。五千輕騎。還有一千鐵浮屠。”
說完,瞬間冷場了。
一萬騎兵!還有一千鐵浮屠,讓人難以置信。
他們兩人手里,從沒有過這么多軍隊,韓世忠倒是帶過上萬人的軍隊,可沒有這么多騎兵。劉光世是現在軍隊最多的,但也只有兩萬部曲,也就是親兵,但也沒有一萬騎兵。岳飛之前帶兵規模最大的時候,只有兩千,也就是最近才將軍隊擴充到四千。
“李統制沒說笑?”
韓世忠問道。
李慢侯道:“這能有假!”
岳飛嘆道:“還是不行。兀術牙兵至少三千,精騎不少于五萬。”
李慢侯皺眉道:“我還有一萬四千步兵,皆能騎馬,身披重甲。兩千精兵,可與金人正面步戰。”
岳飛動容:“可否借與某?”
岳飛急了,否則不會提這種無禮要求。這段時間,他收集潰兵,收編土匪,甚至招募一些投誠的金軍簽軍,但兵力依然不足。在牛頭山扎營,借助牛頭山和周邊山地的有利地形,可兵力太少,金軍多次進攻已經很吃力。他手下可沒有小說里能槍挑滑車的猛將,都是一群凡人。作為距離金軍最近的一支抵抗軍,被重點關照,他已經有些撐不住。
李慢侯想都沒想:“當然可以!”
任何一個現代人,突然被拉到岳飛面前,不可能不生出那種特殊的崇敬情感。岳飛別說借兵,讓李慢侯去他帳下做一個小卒,李慢侯都不會覺得是委屈自己。這個粗壯的男人,生活其實很枯燥,但卻把自己活成了一種精神,融入了每個人的心中。
韓世忠突然悶聲一聲,露出不悅之色。
他上次找李慢侯借三千精兵,李慢侯可是一口回絕的。跟岳飛類似,韓世忠借兵,也是因為真的有短板。他跟岳飛一樣,目前打的都不是他們最擅長的仗,兩人都擅長騎兵作戰。岳飛被逼的上了山,韓世忠被逼的下了海。其實調換一下,沒準會更好,至少韓世忠作為西軍,山地戰是老本行。
岳飛在河北一帶都是帶騎兵游斗,可是現在他也不敢借騎兵,養不起,也沒條件養。他現在還是黑戶,脫離杜充之后,他已經無名無分,只能說是亂軍,沒有任何歸屬,也就得不到任何供給。之所以去宜興剿匪,除了能收編土匪外,主要是宜興官府愿意提供糧草,條件是幫忙剿匪。于是岳飛就從金兵后隊所在的廣德軍轉移到宜興,并在哪里娶了妻,定居于宜興。但現在他駐守牛頭山、韓府山一帶,威脅著秦淮河水道,在兩山筑壘固守,手里只有三百騎兵,但給他更多騎兵,他也養不活。山地也馳騁不開。
韓世忠則不一樣,他是西軍大將,有救駕之功,朝廷對他的支持,遠超岳飛。他養得起騎兵,只是一時間弄不到戰馬,更找不到騎術精湛的士兵。所以之前才想找李慢侯借騎兵,卻不想李慢侯一口回絕,現在卻一口答應岳飛,他本能的有些不悅。
李慢侯見狀,嘆道:“少保。你的戰船還是從我這里借的!”
韓世忠一想也是,不但借,他可沒想著還。而且還想要更多,就呵呵笑了起來。
“某謝過李統制。不過還是有些不足,如今大江南北義兵多有來投者,需得更多戰船方可力戰!”
金兵南下前,攻破了許多江北州縣,劫掠、放火甚至屠城,制造了太多罪孽,逃出生天的江北百姓,有人帶領的情況下,不乏立志報仇的。韓世忠豎起招兵旗,報名者踴躍。
李慢侯知道這都是為了大局,點了點頭。
“少保放心。已經日夜督造戰船,比現在的更好,更大!”
韓世忠再不提過往,拉著李慢侯:“嘿嘿。喝酒,喝酒!”
幾人喝著酒,互相交換一些軍事經驗,李慢侯能提供的主要是一些管理方面的知識,韓世忠和岳飛兩人,在技術層面的經驗很豐富,共識很多,分歧也很多。
互相分享著各自戰斗的經驗,岳飛和韓世忠的經驗很類似,主要都是在河北地區以小股部隊出擊,最后說道剿匪,三人才有一些共同經驗。
說起剿匪,岳飛突然想起在太湖剿匪的一些事情。
“李統制。某在太湖剿匪之時,聽聞太湖里有兩個公主不知真假?”
李慢侯是公主府護軍統制,這傳聞李慢侯最有發言權。
李慢侯點點頭:“沒錯。我曾與兩位公主在太湖邊住過。說太湖里有兩個公主,應該是從這里來的!”
岳飛搖搖頭:“統制說的是公主集。這地方我知道。我說的是公主,有人說在太湖里見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