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已經成為江北最大的藩鎮,有大量人才投效他,他的幕府中開始出現各種人才,竟然有人在幫他從四川招募農民墾荒種地,這兩塊沿江平原生產恢復的很好。林永還說那些川蠻子不但干活是把好手,發現他們還能打仗。他招了三千川兵,囤積在大別山險要之地,建了三座山城保護他的地盤,現在是安如泰山。
林永還建立了自己的船隊,負責運送他兩塊沿江土地和通泰之間的物產,還經過舒蘄兩州,向四川發運他的私鹽,也從四川販賣蜀錦、川馬到通泰,不僅僅是收稅,貿易利潤就很可觀,他的港口已經經營的風生水起。
李慢侯知道四川有些地方的山民也很兇悍,比如重慶地區,后來蒙古的蒙哥大汗就是在釣魚城被打死的。女真人再兇,兇不過巔峰時期的蒙古人吧?
“你小日子過的這么好。怎么看著田氏兄弟不管?徐明丟了一個州,你也不出手?”
李慢侯在林永嘚瑟的時候,不由斥責他。
林永哼道:“快別扯了。田氏兄弟會吃虧,這兩狗東西憋著壞呢。光州、壽州地形開闊不好守。他們是自己退守大別山的,山里的要隘可一寸都沒丟。光州、壽州早沒人了,兩兄弟一直就在廬州和黃州招佃農,一直就沒往光壽花功夫,那李成裹挾幾十萬人打來,田夏立馬就跑了,把地留給李成屯田。你看等莊稼熟了,他會不會去搶?徐明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手下的兄弟,可把滁州的地圈的一點都不剩。別看濠州丟了,你看劉豫敢不敢進滁州,腿不給他打斷!我去幫他們,保不住他們以為我圖他們好處?”
李慢侯也認為這群西軍痞子不會吃虧。要知道即便是徐明這個最弱勢的,也不是省油的燈,是一個大大的刺頭。他們都是跟吳階兄弟一樣,跟著童貫來南方剿滅方臘,吳階兄弟當時也不過是一個小軍官,連都頭都不是,只是一個十將,小隊長而已。不同的而是,他們留在了杭州,吳階兄弟又回去繼續打仗了,到張浚主管川陜軍務,才將吳階提拔起來。
徐明則是先跟著林永他們在杭州鬧了一次兵變,最后王淵去鎮壓,他們逃散跑去了越州投靠趙叔近,趙叔近被趙構下獄之后,徐明又帶頭把趙叔近放出來,把朝廷派來的官員給送進了監獄。這是一個連續叛亂過兩回的叛軍頭子,關鍵不在于他老不老實,關鍵是他擁有號召力,可以讓一兩百個西軍大頭兵跟著他鬧騰。
號召力的另一面就是管理能力,別人管不了西軍,徐明可以。他手下有一百多西軍老弟兄,這比林永手下的西軍軍官都多。全都在滁州四面環山的地方圈地,誰敢來搶他們?皇帝都不行!
李慢侯一點都不擔心劉豫的人,劉豫就是一個空架子,手下除了他兒子劉麟帶的軍隊比較可靠外,其他都是一些從宋朝拉來的叛將,借著女真人撐腰,才讓這些人看好他,這些人也不可能完全聽劉豫的。
比如李成,這是被岳飛和張俊部下從長江一線打走,投靠劉豫之后,依然割據一方,他一直相信算卦的給他的說,他有割據的天命。就在今年,金兵撤走后,河北義軍出身的荊襄一帶藩鎮李橫狠狠擴張了一下地盤,但還是被李成打敗,部隊逃散一空,李成卷土重來,控制荊襄六郡的同時,還重新奪回了光州、壽州。
李成寇掠這么多年,一只是最大的巨寇之一。動輒號稱擁兵三十萬,這是不可能的,但他手里的流民真有這么多。大多是老弱婦孺,這可是巨大的人力資源。因為河南殘破的程度超乎想象,當金國準備立劉豫的時候,當時坐鎮河南州縣的完顏宗輔,立刻將這一帶的民眾全都抓去了河北,沿路抓人,沒躲起來的都給抓走了,還害怕劉豫索人,全都拉去西夏和草原,跟西夏人和陰山一帶的白韃靼人換馬去了。
河南沿岸州縣殘破的,連奪取了洛陽的翟氏兄弟都找不到糧食,不得不經常去搶劉豫。不是地種不出糧食,而是沒有人種。
李成手里有人,而且一直沒有減少。因為他是那種打破州縣之后,會把人擄走的巨寇。又一直不跟其他強敵交戰,兀術來了,他投降兀術,跟著兀術去搶,兀術走了,他立刻就接受宋朝詔安,成為藩鎮。還繼續派兵攻掠其他地方,導致宋朝無法忍受,派岳飛打敗了他,他立刻就去投劉豫。這種人,很容易保存實力。
他現在有人,又占了地,缺糧只能屯田。這恰恰是田氏兄弟看重的,憋著壞想坑李成的人口。李慢侯覺得,李成這次可能沒上次那么幸運,他的對手不是岳飛,而是西軍。
李慢侯擔心的是金人。
“你們還是要小心。金兵入冬
后興許還要來報復。我收到消息說,他們在陜西停止進攻了,恐怕會挾重兵南下。不是走淮西,就是走淮東,淮東有我,淮西只能指望你們!”
林永點頭:“太尉放心。某等有分寸。除非他走荊襄,否則絕過不了我們兄弟這關。”
李慢侯點頭:“那就好。蘄黃以北,大別山綿延數百里,是一塊可以進退之地。走荊襄也沒那么容易,金軍沒水師。如今長江可沒那么好過,如果不是怕傷了百姓,我倒是有意放他們過江,讓他們有去無回!”
林永笑道:“那就是來送馬來了。聽說太尉在遼東發財了,搶了十幾萬匹好馬?”
李慢侯哼道:“哪有那么多。通共三萬匹上下,還都是馬駒子,得養個一年半載呢。”
林永道:“賣幾萬匹給我吧,我拿川馬跟你換。一匹換三匹如何?”
李慢侯道:“做生意啊,行啊,去海州換去吧。都是有價的,我說了也不算。我買馬,也是掏錢的。”
林永撇了撇嘴,跟李慢侯開口,就是想占便宜,去市面上買馬,還有什么便宜可占?
李慢侯又道:“我聽說單穿在搞茶葉買賣。你告訴他,最好別碰。”
林永道:“為何不能碰?”
單穿坐鎮和州、無為軍,周圍不少地區都是產茶的,比如西邊的六安,江南的黃山。如果不是產茶地聚集在長江兩岸,朝廷不會在真州設茶葉榷場。但單穿做茶葉買賣,對林永是有利的。因為單穿私販的茶葉,大多數都在他控制的港口出貨。黃岡就是一個很大的茶馬港口,沒有了便宜的私茶,很難吸引大量四川人來販馬!
李慢侯道:“因為我馬上就不做私鹽買賣了,我不管你們做不做。一旦我不做,如果你們又做私鹽,又販私茶,恐怕朝廷真要對你們動手。鹽茶你們最多只能粘一個!”
林永皺眉:“只能占一個,當然只能做私鹽。不過我們都要占,朝廷能拿我們怎么樣?”
李慢侯道:“辦法多的很。你們的私鹽入川,川鹽大虧。朝廷可以卡川道,讓你們的鹽船進不去。以后你們最多只能在江北販鹽,能有多少利?現在他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你們那些打著藩船戰船旗號的私鹽船,真要動手。長江以南你們的船都靠不了岸,你們的水軍可打不過韓世忠。”
林永道:“我們自己賣不了,鹽販子可以賣啊?”
李慢侯道:“朝廷敢印鹽引,就不怕私鹽販子。以前禁不住私鹽,但私鹽也做不大。光靠私鹽販子,你們連一成的鹽都賣不出去。”
跟林永說這么多,其實是李慢侯已經開始跟朝廷在私鹽問題上談判,因為他的老丈人去了中樞,入了戶部,分掌左曹,正好管榷貨務、常平倉等事務。常平倉是公益事業,沒有利潤可言,也很難做出成績,出亂子反而要問罪,因此不敢亂動;能動的其實就是榷貨務,如今的榷場,雖然經營的品類不少,但主要就是鹽茶馬物,其中十分之八的收益來自于鹽鈔錢,十分之一來自茶引錢,其他雜項加在一起占一成,因此要盡快出政績,只能從鹽稅入手。
鹽稅重中之重,又是淮東鹽稅。以前在蔡京時代,這里最好的時候,每年可以收到一千五百萬貫鹽鈔錢。但現在隨著一個個軍閥的私鹽泛濫,只能收到一百多萬貫。朝廷在江南的鹽稅則有七八百萬貫。
由于祖宗制度很難動,因此能加征的正稅沒有多少,能大幅增加的就只有鹽、茶等專賣收入。這也是趙構朝廷一直在深挖的領域,潛力巨大,在短短幾年間,就將財政擴張到了兩千萬貫的規模。雖然后果很嚴重,除了濫發錢引,導致紙鈔這個信用貨幣徹底失去信用,在江北已經完全被驅逐出市場;大幅度增加鹽稅,非常狠辣,從沿海鹽戶手里集中購鹽,一斤鹽只給四文錢,可官府賣出去是三十三文。
巨大的鹽利,是建立在極不合理的強制掠奪性質上的。低價賣鹽戶的鹽,肯定買不到什么好鹽,賣出去很貴,也刺激榷場官員從中摻假,老百姓吃到的鹽不但貴,而且劣質。這導致那些方便買到私鹽的沿海、沿江地區,連官員家屬都普遍購買私鹽。
這些情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沒有辦法。在李慢侯的背書下,晏孝廣大膽提出了要動鹽法的主張。可是鹽稅太重要了,重要到滿朝官員都不敢輕易去動,只能沿著老辦法,加大壓力刮取。因此晏孝廣很難辦,在江南施行不了,李慢侯支持他在江北變法。
變法的目的,是進一步放開食鹽專賣,讓老百姓都能低價吃到好鹽。讓鹽變得不再昂貴,通過擴大生產規模和銷量的方式來增加鹽稅,更正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