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京會戰已經發展成僵持,但李慢侯的心情反而越來越踏實,因為這才是正常的,有利于宋軍的狀態。
雙方幾十萬人對峙與堅城內外,此時拼的就是消耗了,這恰恰是宋國的長處。圍下去,勝利是必然的。
不怕敵人死守,就怕敵人突圍。五萬女真人一旦突圍去了河北,就是一直野戰難以打敗的敵人,一旦圍死在城里,能夠全殲的話,北伐河北至少可以提前五年。
朝廷的指揮中心已經前移,依然是三都師坐鎮,呂頤浩名義上負責節制所有軍事力量,他從建康移鎮到了南京應天府。張浚去了洛陽。陳規留在池州繼續為西路供應糧草,而葉夢得在鎮江,為中路提供糧草。
事實上,呂頤浩坐鎮南京沒有任何意義,其他各路他根本節制不了。此時就應該趙構前來,才能真正起到鼓舞軍心的作用。呂頤浩在南京跟在建康沒什么區別。
趙構不敢來,也沒什么大的影響,因為圍城戰,不需要高昂的士氣,需要的是堅韌的意志。得應付一次一次敵人可能的突圍。
進攻的軍隊,都是目前宋軍百戰后的名將指揮,一個個攻守有度。開封府非常好圍,一馬平川,連黃河都離的遠遠的,還沒有從開封經過,只有一些小河,比如汴河這種沒有人工維持甚至都要斷流的河流,基本上起不到防御作用。四面很容易被圍死,趙立和韓世忠開始修建長圍,打算徹底圍死開封。這是一個很龐大的工程,因為開封雖然殘破,可是太大了,這是之前全世界最大的城市。
洛陽那邊,比較險要,著名的虎牢關就在這里。即便有呂布之勇,兵力不足的時候,什么雄關也守不住。岳飛部將牛皋攻取虎牢關后,洛陽圍城戰就開始了。
現在什么都不用擔心,只需要然時間發揮偉大的作用,就只等著接受城池。唯一需要擔心的,可能是金軍主力南下救援。救援是肯定的,女真人可以不在乎開封、洛陽兩個城市,但他們不可能不在乎被圍在這里的五萬女真人。這是一個非常重視人口的民族,因為他們的人口稀少。當然無論處于什么原因,這種重視本族人的文化,都值得其他民族學習。為了逃人問題,女真政權長期跟高麗、宋國糾纏不清,要求兩國歸還他們的人口。
有五萬女真人被圍,這是一件很嚴重的危機,因為他們總共才不到百萬人口,能打仗的青壯恐怕也就二十萬人,五萬人一下子就去了四分之一,這是會傷元氣的。
援兵又只能從遼東派,草原上的契丹人靠不住。但從遼東派援軍,遼東本身就是一個爛攤子。
連帶著李慢侯也被罵的極慘,文武官員可以抵制趙構的意見,但他們無法罵趙構,但罵李慢侯沒有任何負擔。罵的最兇的是張俊,韓世忠和岳飛則沒有開罵,主要是他們跟李慢侯關系不錯,知道李慢侯是一片公心,不是畏戰,也不是懦弱,跟文官描述中的詞匯完全不搭著。
隨即李慢侯提出撤軍方案,金國先讓出半個陜西,然后宋國撤圍開封,護送開封金軍北上。金國讓出剩下的陜西土地,宋國撤圍洛陽,護送洛陽金軍撤退。
女真人似乎走進了一個死胡同,所以當他們七月初派人來和談的時候,李慢侯一點都不意外。
隨著李慢侯的上表,朝議開始了。九成都是反對之聲,主戰的文官聲稱應該趁此良機,北伐中原,盡收舊土,此時和談,功虧一簣。還拿出該置河北祖宗之地于何處的大義。
五萬女真人,應該是宋軍之前掌握的最大籌碼,現在籌碼沒有了,和談也
到了八月,女真人的主力突然南下,在圍城宋軍已經有所懈怠,并且認為女真人不可能在八月這種天氣里進攻的時候,發起了迅猛攻勢。幾乎是同時打破了開封和洛陽防線,卻并不是來搦戰的,完全是來救援的,打破防線后,不是入城堅守,而是接應城里的女真人撤退,然后過河,放棄了兩京。
只是他一邊被批評畏敵,一邊不斷的將部隊送到遼東跟最強的敵人交戰,一邊被罵怯戰,一邊不斷的支持契丹兩大王刺激女真人。
而且給姜滑送去命令,讓他盡可能的在敵人后方行動。姜滑也已經再次登陸遼陽府,重建水寨。吸引了大量女真主力,依托水戰、戰船,跟女真人反復搏殺。給契丹兩大王和高永興的部隊提供去敵后劫掠和破壞的空間。
李慢侯對這些彈劾也不在意,他是藩鎮,除非朝廷要撤藩,否則這些彈劾沒什么用。罵他怯戰,罵他畏敵,又沒什么實質傷害。只要不罵娘,他就看做是批評。
武將更是不愿意撤軍,眼看著勝利就要到手,這時候撤軍,不是胡鬧嗎。韓世忠、岳飛這樣的將領,是出于觀念反對和談。張俊、劉光世這樣的將領,是出于利益反對和談。總之趙構答應的和談條件,如一紙空文,不但被文官官僚集團同時抵制,也大大打擊了趙構本來就很微弱的威信。
韓世忠、岳飛他們反應很快,立刻封堵了缺口,將來不及撤走的劉豫步兵部隊繼續圍堵在堅城中。
但要前線軍隊同意,是一件趙構有些擔憂的事情。別說那些藩鎮聽不聽他的,就是韓世忠、岳飛這些官軍,他都有些控制不住。于是他保證,雖然和談,但收復兩京之功,還是會記在統兵將領頭上。
女真人這次有誠意了,愿意將陜西和河南地歸還大宋,趙構迅速同意了這個條件。
可是前線一片死寂,沒有一個將領對和談表達意見。李慢侯第一個上書,他上的是賀表。他認為談成這種條件可以接受。
就沒有了。
兩京殘敵沒有頑抗,因為大多數高層都跟著女真人一起跑了,其中包括劉豫父子,李成、孔彥舟等大將,他們帶走了騎兵,留下了一幫步兵。守軍在留守將領的帶領下,先后投降,相隔只有三天。
外患稍平,內爭又起。
岳飛沒有意見,但其他文官有。呂頤浩為首的一幫文臣提出,不該忽視祖宗陵寢所在,下一步應該渡河北伐,收復河北之地。至少也應該兩路北伐,一路攻潼關,一路攻河北。
收復河南,克復兩京之后,雖然是一場大勝,可因為之前那一場和談鬧劇,反倒讓朝堂上一片沉悶,贏了,仿佛贏的少了。
這完全是為了爭斗而爭斗,李慢侯開始跟呂頤浩站在對立面,他這次支持張浚。此時就應該集中力量,恢復一路。岳飛部攻潼關,這是非常難打的要塞,吳階部入關中,可是力量不足。兩面夾擊也許有希望,但金軍肯定不會坐視不救,其他部隊此時應該全力配合岳飛和吳階的軍事行動,而不是不分主次,兩路北伐。
呂頤浩倒臺之后,朝政落入了趙鼎和張浚勢力手中。趙鼎在朝,張浚在外,一內一外,配合默契。
這就成了罪名。
呂頤浩的路線失敗后,跟張浚、趙鼎派系展開激烈的朝堂斗爭,呂頤浩再次失敗。
大批御史彈劾呂頤浩,原因是呂頤浩擾民,說他“郡縣橫斂,銖積絲累,江東、西之害尤甚。”而且呂頤浩任用私人,喜歡公報私仇。這些都屬實,但其實只是斗爭需要而已。呂頤浩確實很能斂財,開設了月樁錢,但目的是為了給韓世忠籌集軍費,每月十萬貫。趙構下詔說,讓呂頤浩籌措,從經制錢、上供錢和其他稅收中移用,但呂頤浩將份額攤派下去,讓各地均攤。
在呂頤浩斗倒秦檜后,朝堂上已經被主戰派把持,可主戰派是一個大派,里面又分了許多山頭。老謀深算的趙鼎是一個山頭,剛烈激進的張浚是一個山頭,持重不如趙鼎,激進不如張浚的呂頤浩是另一個山頭。呂頤浩權勢最大,結果趙鼎和張浚漸漸聯合在了一起。
這一波斗爭的結果,呂頤浩失敗了,因為皇帝最后支持了張浚的態度,雖然張浚上次在富平幾乎丟光了宋朝最后的希望,現在有了轉機,看來張浚也學會了如何跟武將之間合作。加上陜西的吳階,是張浚提拔的心腹,張浚的戰略現在確實是最可行的。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半壁江山,要承受超負荷的稅收,只能巧立名目。但就是被挑出了把柄。因為呂頤浩變相增收了,而不是從原本的稅負中擠出來,但如果能擠,還用增收嗎?在少了北方大部分國土,還有更頻繁的戰爭,不可能不增收。其實只要韓世忠沒有因為缺餉而影響戰斗力,這項搜刮就是值得的。
這個觀點,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因為這很能安慰人。
李慢侯這次又提出了一個觀點,認為之前女真人要和談,完全是緩兵之計,是在麻痹大宋。從遼東調兵南下,不是一日兩日,肯定是計劃周旋,他們一開始就沒打算和談。
張浚是行動派,他第一個提出了下一步方案。還是他那老一套,通兩川之財,控關隴之馬。他請求重新入陜,不過這次不是孤身而去,他要帶著岳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