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死后,宋神宗繼位,王安石變法。王安石更是一個人定勝天的人物,對自然缺乏敬畏,再次進行治河工作,目的依然是讓黃河回流。他們到處圍堵,逼黃河入山東故道。結果再次造成泛濫,因為故道淤積的,已經比上游高了,水往低處走,根本流不通,所以上游不斷決口。
最后淹沒郡縣四十五,山東的濮、齊、鄆、徐,沖壞田地逾三十萬頃(3000萬畝),黃河亂流,其中一支就潰入了淮河水系,甚至淹了蘇軾做官的徐州,讓蘇軾大罵王安石“汝以有限之材,興必不可成之役;驅無辜之民,置之必死之地。橫費之財,猶可力補,而既死之民,不可復生。”
王安石之后,就再也沒有大膽之人,敢在黃河上搞事情了。直到張浚。
導水入山東,這是一個超級大工程,天下反對的官員無數。尤其是吃過大虧的山東官員,不管是在東藩府任職的,還是在朝廷任職的,無不反對。比如在臨安做官的綦崈禮,在東藩做官的花馬劉等。
花馬劉哪里懂這些,他之所以挺身而出,主要是背后山東豪族的慫恿。
最后這件事是李慢侯力主的。
他力主此事,可不是他不懂,他至少比王安石更懂一些。也不敢像王安石那樣急促,強逼黃河歸流。他打算借用現行水道,以疏導為主,封堵為輔。晏湲加固白馬湖圍堤的同時,山東在不斷疏通濟水,疏通的濟水現在都可以通萬石(千噸以下)海船了。而且還大力疏通北流黃河,不管是漳河這樣的自然河道,還是御河這樣的運河,都進行拓寬,挖深,加固,盡可能讓水北流,降低南流和東流水量。
濟河容易疏通,因為山東人多,花得起錢人力比較容易招募,漳河難疏通,因為北流黃河太長,而且人力缺乏。只能對淤積嚴重的地方,重點清淤,對堤岸淺顯的地方進行加固。這是一個長期工作,每年預算三百萬,將常年執行。
經過雙方三年的合作,今年冬天,晏湲的人,今年冬天,終于堵住了五丈河往南流的一條渠道,這是黃河自己沖刷出來的,在五丈河和古汴渠之間,還形成了幾十個湖泊,斷了這條渠道,這些湖泊會慢慢干涸,重新成為良田。古汴渠徹底廢棄。因為古汴河原本是從開封流過來的,引的是黃河之水,之前就已經淤積的已經不堪使用,這次下游河段被黃河奪占,淤積嚴重,已經很難從上游繼續引水貫通。
五丈河則成為唯一引黃河東流的渠道,進行了深挖加固,不知道能用多少年。但有梁山泊緩沖之后,實際上進入山東的黃河水安全多了。因為經過這幾年的觀察,發現從八百里水泊梁山流出的河水,清澈不少。梁山泊“港汊縱橫數千條”生長了茂密的蘆葦、水草,竟然起到了過濾作用。于是經過梁山泊流入濟水和泗水的黃河水清澈了很多,下游的濟水和泗水淤積不嚴重。
這種情況能持續多久,暫時也無法預計。因為黃河泥沙并沒有減少,無非是讓八百里梁山泊承擔了淤積而已。隨著梁山泊淤積家中,這塊大洼地早晚也會淤滿,到時候黃河該去哪里?
宋徽宗對這個問題也很好奇。
李慢侯告訴他:“我們留著幾千條河叉導水,疏通了其中兩條河運。淤積年年冬季清理,十年二十年之內,應該能夠堅持。萬一將來淤滿,則另想辦法。反正不能讓黃河南流,影響淮河水道。”
目前至少進入了正軌,有充足預算,有效施工的情況下,應該能夠盡可能維持目前的河道穩定。
“將來改道,還是要走山東?”
“最好走河北。能便于河運!”
還有一點李慢侯沒說,那就是燕京萬一發展起來,黃河北流能解決燕京一帶的水源,但那可能是幾百年之后的危機了。走山東其實更便利,因為入海距離更近。而且徒駭河、土河等都得到疏通,目前承擔漕運和商業通道,能從商業中得到源源不斷的盈余支持運轉,可以作為黃河東出的備選。
“這個晏湲不簡單啊。河都能治理。不愧是宰相之后!”
宋徽宗感慨道。
事實上治河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很可能是不要命的張浚,之后是山東府學幾百個先生和學生提供的智慧。他們走遍了北方水系,探索了很多穩定的河渠,尋找經驗。比如他們會去探索為什么黃河上游就比較穩定,最后認為是水流速度夠快,泥沙不易淤積。因此建議挖深五丈河,但不加寬,提高堤壩,讓水流加快。讓五丈河不易淤積,將泥沙都沖進梁山泊。
這應該叫做束水攻沙,歷史上到了明代,水利專家潘季馴才找到了這個辦法。到了現代更是大規模運用,黃河泛濫就變得少多了。
現在這種經驗,已經在山東許多連同黃河的小河流上運用,在一些河段修建堤壩,每年放水沖沙,逐段將泥沙沖擊到海里,比人工清淤更加高效。
“沒準不久就是宰相了!”
李慢侯感嘆道。
晏湲是拿他當了給朝廷的投名狀。因為這幾年,晏湲雖然在江北經濟上,跟東藩集團深入對接,江北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穩定金融體系,流通金銀錢票,已經取代了過去的糧票、鹽票,大量積壓的糧食和食鹽流入市場,糧價和鹽價都下降了一些。
可是晏湲是要拿好處的,每年索要的水火錢水漲船高,從最初的一百萬貫已經漲到了三百萬貫。不答應他,他就要自己印發紙鈔,通過印刷糧票、鹽票的經驗,他具備構建紙幣體系的能力。
一旦失去江北地區,燕王紙鈔的信用就會大受影響,關鍵是一個統一的貨幣體系就會崩潰,這個風險李慢侯冒不起,因此才一次次讓步,印鈔的利潤都快被晏湲榨干凈了。
晏湲理財的手段是不錯的,不但大量引進東藩經驗,關鍵是他曾經跟李慢侯學到了一套管理哲學,他自己也在摸索。江北朝廷控制的地區,大多數都比較富庶,比如揚州到開封這條運河線,商業十分繁盛。晏湲給每個州的知州都下放了大量權力,讓他們可以自行摸索,尋找最適合當地的管理辦法。各城的商稅都可以不同,但大多還是以地稅為主,以為這確實容易征收,方法簡單,一座城有多大,這是跑不了的,稅率多少,稅額就是可以計算的。以前土地財政上,權貴隱匿良田,地主詭寄土地這些辦法都不好使。
所以晏湲管理下的江北財賦十分寬裕,歲入高達三千萬貫,其中一千萬貫都拿出來治河,一千萬貫作為運作經費,還有一千萬貫上交給了朝廷。要不是晏湲有濃厚的輕徭薄賦思想,事實上運河沿線的商業城市,可以讓他榨取出更多的稅收。比如揚州,如今最高不過三百萬貫,可人口高達一百五十萬人。人均納稅兩貫錢,李慢侯在齊州每年征稅一百萬貫,可齊州才三十萬人,人均比揚州還高五成,但齊州的商業發展也好,手工業發達程度也好,地理趣味油水也好,都是趕不上揚州的。
由于每年能打出大筆稅金上供朝廷,還能穩定平衡東藩集團,南制江藩集團,西接西藩集團,所以晏湲入相的呼聲變高。江北官僚集團,已經以他為首。唯一制約的是,他一走,換一個人能否平衡好朝廷跟江北藩鎮的關系。
尤其是跟西藩集團的關系,最難處理。雖然燕王李慢侯代表的東藩實力最強,可要說跋扈,吳階為首的西藩集團最跋扈。西軍本來就不講理,吳階兄弟后來收復了整個陜西后,大有一口獨吞關隴,閉關自守的態勢。
當時險些跟朝廷兵戎相向。那是在李慢侯南下不久,朝廷從陜西撤回了大量官軍之后。吳階兄弟在穩住西夏之后,向華州一帶發動了總攻。劉豫集團在沒有了西夏人支持之后,手下不是叛逃,就是潰散。華州到潼關,全都落入了吳階手中。
這時候大量朝臣紛紛反對吳階獨霸關隴,張浚雖然罷官,但他的門生故吏很多,張浚鼓動他們反對。
不止是張浚,很多人都能認識到關隴的重要性。尤其是以長安為中心的關中平原,自古就是帝王基業。這塊平原西有大散關,東有函谷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四方關隘,再加上北邊黃河,南邊秦嶺兩道天險,地理版塊十分優越,誰得“八百里秦川”誰得天下,古往今來十個朝代有九個都是這樣。
于是大批官員紛紛引經據典,論證“自古帝者必居上游”的道理;唐代杜佑說“夫臨治萬國,尤惜大勢,秦川是天下之上腴,關中為海內之雄地”。一時間,朝堂上,進兵關中的呼聲壓倒一片。
可當時李慢侯退兵不久,岳家軍、韓家軍已經崩潰,無力北上。江藩集團的藩兵,也都全部退回,擔心天下大變,守江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