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困境南國同樣也有。
宋國的情況更加困難,他們積欠的債務更多,多達二十億貫。甚至接二連三發生違約,許多金融商人破產。
各項產業同樣疲弱,紡織業這些年持續萎縮,根本競爭不過燕國。因為棉花種植需要大量土地,宋國人口稠密,有限的土地有限種植糧食。棉花產區主要在燕國,長江以北的沿江平原,山東地區,兩廣都是燕國土地。唯有絲綢、瓷器還算優勢產業,但也正在被燕國商人沖擊。
燕國商人從海外大量進口瓷土,用規模巨大的瓷窯,大批量燒制廉價瓷器。他們用煤炭作為燃料,燒制速度比宋人更快,成本更低。兩廣地區土地較為便宜,燕國豪族大量種植桑樹養蠶,并且用機器生產絲綢,質量不高,但價格更低。
農業經濟比例太大,商品化程度低,造成宋國經濟如同一架老爺車一樣緩慢。
但宋國最大的危機,還是民心士氣的衰落。北國南下之前,宋國人的民心士氣還沒有那么頹喪。他們表面上還控制著黃河以北的廣袤平原,雖然產出不多,可是心氣上,他們依然控制著中原和北方。燕軍南下,撕破了這樣的虛偽。
長江以北盡喪,讓南宋士大夫的士氣徹底崩潰。自古以來都是北平南的先例,讓他們很難有希望。絕大多數士大夫都認定,他們最多能維持一個東晉的格局。光復中原無望,空有陸游這樣的主戰文人嚎哭,可誰都不看好有北定中原的一日。
政治架構更加的碎片化。以前,南宋朝廷就因為三個皇帝并列的局面,雖然趙構是當之無愧的皇帝,可官僚們卻跟淵圣集團和建炎集團分化為三排,朝政十分混亂。一場大戰,淵圣集團土崩瓦解,建炎集團強勢崛起。可中央王朝的集權,卻無法改變地方上的分割。
燕軍南侵之時,南宋官兵再次表現出望風而逃的行為,重文輕武下的軍隊風氣,根本無法跟北國文武一體的制度相比。同時一大批豪強崛起,豪強自然是忠心的,國破家亡之際,他們毀家紓難,招募鄉兵,抵抗外敵,這當然是忠心耿耿的。但政治上,忠心未必有什么好結果,岳飛就是例子。尤其在宋代,朝廷和皇帝未必會給這些家軍,曾國藩那樣的信任和機會。
這一點上,趙宋皇帝的心胸,還真的比不上慈禧太后這樣的女流。至少慈禧還知道,得平了長毛之后,才能裁撤湘軍。而趙宋皇帝,但凡刀子不架在頭上,就想殺岳飛。
大量曾國藩式的在鄉官宦,利用自己的名望、宗族,動員起了大量鄉軍,野戰不行,但堅守的十分頑強,給燕軍制造了很大麻煩。戰爭結束后,許多江北豪強,帶著鄉軍南下,成為大量家軍式的團體。
這些家軍已經成為比南宋官軍更有戰斗力的部隊,可是南宋朝廷又不信任他們,裁撤也不是,養著也不是。軍餉時常克扣,引發了很大混亂。江南地區,又恢復到了趙構南渡初期的局面。所以這幾年,燕軍不南下,他們也絕不北伐。哪怕大量家軍土豪強烈請愿,朝廷就是不準。
最危急的時候,南宋朝廷再次祭出了救急的手段,冊封了大量藩鎮,沿著長江一線,幾乎都成了土豪家軍的藩鎮。朝廷能控制的納稅區域,更加的局促,連四川都丟失了,財政收入水平下降了一大半,如何能夠償還債務。
絕望治下的士大夫,表現出來的行為讓人失望,他們開始墮落。一方面是民生多艱,農民起義不斷,窮人被迫移民海外,一方面則是豪強權貴的酒池肉林,興起了奢侈消費的風氣,士大夫開始瘋狂的迷戀海外物產,追新、追奇,蒲甘王朝(緬甸)的翡翠,和田的美玉,僧伽羅的藍寶石,印度的鉆石,都不斷進入江南,在江南工匠的巧手之下,成為一件件讓人迷醉的藝術品。
富人還大規模的蓄養奴婢,新羅婢、波斯女出現在一戶戶朱門之內,日日歌舞升平。士大夫帶動的風氣,讓民間紛紛效仿,普通老百姓養不起歌舞伎,但是為公共服務的戲臺、戲院極為熱鬧。國家不幸詩家幸,南宋士大夫受到這種大環境刺激,爆發出了小宇宙,誕生了一大批陸游這種詩人。南宋社會的藝術水平急劇提高。
這樣的民心士氣,靠璀璨的詩詞歌賦和藝術文化,如何抵擋下一次裹挾著北國風雪南下的燕軍鐵騎呢?
長壽的趙構早就不問世事,戰爭之后,堅決讓位給了建炎太子。建炎太子則建都建康,恢復金陵名字,認為這里有王氣,瀕死掙扎。
這樣一種墮落的風氣下,自然也有一些人逆行。但是非常少,而且被排擠,陸游代表的民間文人是一種,皇帝代表的統治集團是一種。
他們能做到的努力,無非是大聲疾呼或者渴望奇跡,試圖取巧。
所以晏湲將家族最有希望的子侄送去了東洲。拉攏一切能夠利用的力量。
但他們自己都感到希望渺茫,晏湲的妙手也無法理順混亂的財政。南宋的信用已經徹底破產,國家借債的利息高達一分以上,比一些信用良好的大商人借債還貴。別說清償舊債,新債不增加都只是因為借不到錢。
秋風蕭瑟之下,也不是沒有生機勃勃的群體,比如一群誕生在混亂秩序中的豪商。官府控制力下降,藩鎮林立的局面,對于商人來說,反而是增加了貿易空間,能鉆的空子更多,話語權更大。
走私商大發橫財,他們游走在藩鎮跟朝廷,藩鎮跟北國,北國跟朝廷之間,走私為生。做正經生意發家的也有,但他們卻開始疏遠這個管理混亂的國度。一些有資本的商人,向北國遷移,遠的地方去不了,就近的江北,各種政策對商業越來越友好。
更多有能力的商人,則是往中立地帶移居。宋燕對峙的大環境下,上海、公主集這樣的宋國公主食邑,變成了溝通兩國的中心。
以前上海還有揚州這樣的競爭對手,現在則獨占長江鰲頭。金融業異常火熱,不但同時為宋國和燕國商業提供融資服務,而且獨享了大量航運保險份額。
以前北方有齊州,南方有杭州,分別是兩國的金融中心。如今南宋遷都,金融破產,杭州金融一片混亂,杭州金融商人大量涌入上海。北方齊州雖然還在發展,但已經不如往西,北國財政緊縮,這里的金融市場隨之凋敝。
上海是不多的,能夠讓燕國和宋國商人合法貿易的市場,只是限于基礎設施,不可能獨木支撐過去龐大的宋燕沿海貿易。但宋燕兩國商人的資金往來,卻都開始在上海中轉。這個商業避風港,日益火熱起來,吸引了兩國大量商人,尤其是宋國商人遷居。
世界上最發達的商業社會中,最有活力的商業群體聚集在上海,在這里玩出了許多新商業形態。大量財富在這里流動,開始買賣各種有價證券。即便是信用很差,經常延期的南宋國債這里也有商人愿意買賣。
股票、債券、商業保單,在上海公所交易量巨大。這里的商人,甚至承銷比南宋國債風險更大的一些債券,學會借錢花銷,寅吃卯糧的高麗、倭國都在這里借錢,他們付出的利息比南宋朝廷還高。綠衣大食這樣的國家也用運河收入做抵押在這里發行債券,利息甚至高達三分。波羅的海聯盟、威尼斯共和國這樣的商業性組織,也會在這里融資,方便他們的商人往來貿易。
跟上海將金融業急速向現代推進的情景不同,原本的科技中心燕國,創造力有所下降,新技術的推陳出新從數量和速度上都大幅度下降。但新技術流出的速度卻一點不慢,各種水力機器向流向南宋,在流向高麗、倭國這樣的周邊國家。低效率的蒸汽機,也在一些煤炭資源豐富,人力成本高昂的地方找到市場。
東洲漢國的大河上,蒸汽輪船越來越多。但輪船使用的蒸汽機,主要還是山東制造。歐洲人將蒸汽輪船帶到了萊茵河上。
蒸汽機的大規模制造技術,依然只有山東的冶金工廠掌握,其他國家的工匠都達不到相應的精度。隨著蒸汽機制造變成一個行業后,對蒸汽機的改進開始加速。從加工精度,密封等工匠手段開始,打磨的越來越光滑的蒸汽缸筒一點一點提高著蒸汽機效率。
終于有工程人員開始從機械角度著手改進,精通機械學原理的一些學者通過計算,認為蒸汽機效率還可以更高。嘗試從動力學方面重新布局轉動方式,經過多年的改進,高效的復式蒸汽機終于出現。
綦業十年任期結束那一年,一個山東礦主兒子在學校里搞出了實用蒸汽機,接著安裝在了自家礦山上。
新技術通過專利法很快擴散了出去,礦主的天才兒子當然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在學校里風流倜儻,收獲的專利費比他家的小礦山收入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