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夕陽還懸垂在西邊的雪山之上。
昨天下了大半天的雨,刮了一整天的大風,今天的錦城碧空如洗,空氣能見度相當之好,就像在高原一樣。登高望遠便能輕易看到西邊的崇山峻嶺,它們一排排層層疊疊,仿佛佇立在錦城西邊的高墻。如果有人愿意早起的話,天氣好的時候,清晨六點過便能在城市里直接看到日照金山的美景。
唐代著名詩人杜甫在這座城市的錦江邊結廬,曾作詩云:“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后來大家都以為這是浪漫主義手法,是一種夸張,是詩人的想象。雪山和錦城相隔最少上百公里,怎么可能看得見呢?
但隨著環境一日好過一日,每當大風大雨過后,空氣清明,天空通透,錦城人民竟然真的能夠在窗外看見雪山了,這時他們才發現原來杜甫是寫實派的……
已是七點過了,但錦城的天光依然很亮。夏季的白日很長,但錦城的還要更長,因為更靠西。
六七點鐘的日頭位置相當于東部沿海四點鐘時的景象。
但同時也意味著積攢了一天的暑氣還沒開始消散,此時此刻的溫度依然很高。
可是高溫依然阻擋不住錦城球迷們的熱情。
陳建宇站在錦城的省體育中心媒體席上,左右環顧,敏銳地發現今天來主場看球的球迷數量似乎要比上一個主場比賽時更多了。
他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隨著閃星足球隊的表現越來越好,錦城市民的足球激情又似乎被重新點燃。
在聯賽的上半程,閃星成績一路下滑,那個時候來主場看球的球迷也寥寥無幾,只有幾個不同球迷組織的鐵桿球迷們。
能夠容納六萬人的省體育中心大部分看臺是空蕩蕩的,空曠到比賽中球員們互相之間提醒的叫喊聲都能夠在體育場上空形成回音……
本場比賽,閃星坐鎮主場迎戰排名聯賽第十五的江安省海州方大足球隊,對手實力不強,閃星的球迷們自然都希望能夠在主場見證球隊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
賽前公布的名單里,雖然趙康明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輪換,但秦林和胡萊都在,球隊的陣容也以攻擊球員為主。從這上面就能看得出來,趙康明誓要在主場全取三分。
陳建宇環顧四周的視線突然在一處看臺上停下來。
那里一片紅色的球迷方陣中多出來一塊黃色的身影。
他自然很清楚那群人是什么來歷——因為他們身上都穿著東川中學的黃藍色球衣。
這些人是東川中學足球隊的,但不是現役,已經畢業。
是胡萊在東川中學校隊的隊友們,或者前輩們,來給胡萊加油了。
在去了一趟東川中學拍攝采訪之后,他對胡萊的學生球員時代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和感想。
那絕對不僅僅是一支胡萊在學生時代曾經待過的球隊而已。
雖然李自強指導并不承認他是胡萊的啟蒙教練,但在陳建宇看來,他百分之百就是胡萊的啟蒙教練,畢竟是他把胡萊招進校隊,并且從最基礎的部分開始教起。還沒有揠苗助長,而是費盡心思讓胡萊夯實了基礎,一步一個腳印的才走到了今天。
至于他為什么不承認自己是啟蒙教練,或許是出于謙虛吧……
說東川中學足球隊塑造了今天的胡萊,是一點都不為過的。
在采訪過程中,胡萊也以自己能夠和校隊一起獲得全國大賽冠軍為榮,聯想攝制組在東川中學那兩天的拍攝經歷,東川中學的每一個人,不管是球員還是老師們,也都以胡萊為榮。
再看看今天在省體育中心看臺上出現的前東川中學足球隊球員們,他們專門穿著自己校隊的球衣來給胡萊加油,顯然不管是東川中學足球隊,還是胡萊,都讓他們引以為傲。
就在這時,看臺上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雙方球員出場了!
陳建宇收回目光,望向出場的球員。
他的目光落在了胡萊身上。
自從去了一趟那個空地之后,他現在只要一看到胡萊,就總是會在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
這個瘦小的身影獨自站在那塊荒地中,然后助跑,把一只足球射向石壁上的“球門”。
然后嘭的一聲。
足球撞在石壁上,所有畫面就全都消散了。
他又重新看到了在萬眾歡呼聲中跟著隊友們一起登場亮相的胡萊。
彭浩站在省體育中心的看臺上,他沒有穿著閃星的紅色球衣,而是穿著一身普通休閑服,站在了客隊球迷的區域。
但他也不是跟著海州方大來的客隊球迷。
他只不過是一個只能買到客隊區域球票的倒霉蛋而已。
此時此刻,他看著走上球場的胡萊,有些激動地攥起了拳頭。
現場廣播正在播報每一個出場的主隊球員名字。
當喊到胡萊時,現場的球迷們發出雷鳴般的歡呼,引得彭浩也差點忍不住叫喊起來。
還好關鍵時刻他忍住了,否則他懷疑今天自己就走不出這體育場了……畢竟身邊全都是海州方大的球迷,這些球迷人數不多,也就一百來個,和數萬名主場球迷比那時滄海一粟,但和就在他們身邊的自己一個人比,那把自己打死再打活過來十次,都綽綽有余了。
證據?
在安東閃星球迷們在為胡萊歡呼的時候,海州方大的球迷們正在用噓聲和叫罵聲做回擊。
張清歡心情很糟糕。
又沒有入選比賽大名單的他徘徊在九孔橋附近的幾條街上。
他心情糟糕并不是因為自己沒有入選大名單,而是因為現在怎么連蹦迪的地方都他媽在放閃星的比賽直播了?
搞得他想找個看不到胡萊的地方靜靜享受屬于他的周末時光都不行。
他把這幾條街都走遍了,每家推門進去都能看到迎面一塊電視屏幕上放著足球場的轉播畫面……
他立刻有了不適的生理反應。
晦氣!真他媽晦氣!
張清歡沖著一家酒吧門口啐了一口——通過玻璃櫥窗,他不用上前推門就能看到里面綠油油的畫面。
這家還特么用的是投影儀,幕布很大,幕布上的人兒也很大,他看到的正是胡萊的特寫鏡頭!
這小子簡直陰魂不散啊……
張清歡仰頭望天,西邊天空還有最后一絲余暉,大街小巷華燈初上。這座城市進入了他平時最喜歡的時候,像是一個身材豐腴的女郎,寬衣解帶,向他逐漸敞開身體,發出熱情的邀請。
錦江河水倒映著河兩邊的燈紅酒綠,勁歌金曲從每一扇被推開的夜店、酒吧大門中傳出,城市亮化工程讓路邊的樹木仿佛火樹銀花,光彩奪目。
各色跑車、大轟鳴著從他面前駛過,只留下空氣微醺中紙醉金迷的味道。
張清歡卻只能看著這一幕,無法參與其中。因為第二次酒駕,他駕照被吊銷,花了兩百多萬買的二手法拉利488就只能停在了高檔公寓的地下車庫里,動彈不得。
他掏出手機用專車給自己叫了一輛車,目的地正是他在這里租住的那套高檔公寓。
剛剛叫好車,上就有一個美女頭像跳了出來:“親愛的,我和幾個朋友在空間玩兒呢,他們想見見你,你來吧?”
張清歡看著這個上周末比賽日認識的美女,想了想,最后還是回道:“你們玩兒吧,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在家里躺著了。”
沒想到消息剛剛發出去沒多久,對方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親愛的,你不舒服?要不要我來陪你?”
“不用了,不用了……”張清歡站在街邊接電話,拒絕女伴來看他。他今天不想見任何人,只想獨處。
但就這時,一輛保時捷718從遠處駛過來,在他面前經過時,車手用力深踩油門,再松油,汽車排氣發出了爆炸的聲浪。
“轟轟轟——嘭啪嘭嘭啪啪……”
電話那頭的女伴立刻就換了一副語氣:“你不是說在家里嗎?怎么這么吵?”
“街邊等車呢,準備回家……”張清歡解釋道。
“你剛才不是說你在家里躺著了嗎?”女伴顯然并不相信他的話。“你覺得我會信嗎,張清……”
張清歡懶得和這女人廢話:“你他媽愛信不信!”
說完就掛了電話,然后電話拉黑,拉黑,一氣呵成。
做完這一切他才沖著剛才過去的跑車方向罵了一句:“操你大爺,開個改排氣的Br裝你B啊!”
“……許文濤把足球傳到禁區里……秦林直接抽射!海州方大的門將撲了一下!足球落到了另外一邊……胡萊!!!”
省體育中心的看臺上持續不斷的歡呼聲在這一刻猛然增大,就像是那啥高潮時所迸發出的最強音一樣。
在全場最高分貝的歡呼聲下,埋伏在禁區里的胡萊突然殺出,魚躍頂向了被海州方大門將撲來的足球。
再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這個球飛進球門了!
“球進啦!!!!胡萊!!比賽第三十一分鐘,他為閃星首開紀錄,幫助球隊10領先海州方大!!”
彭浩在幾乎可以掀翻頂棚的歡呼聲中雙拳緊攥地坐了下來,然后在座位上蜷縮著身體,把頭深深埋在胸前。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考慮,他在拼命壓制著即將沖破喉嚨的呼喊。
旁邊失望痛苦的海州方大球迷們看見他這樣子,沒想到這位兄弟比他們都更痛苦,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兄弟,想開點,這球我們運氣太差了……”
彭浩其實聽不到對方說了什么,但能感覺到對方在拍他肩膀。
這時候他哪敢抬頭啊?讓對方看到自己臉上燦爛無比的笑容怎么辦?
于是他只好用力點了點頭,含混不清地“嗯嗯”兩聲,繼續保持著這個姿勢,身體因為過于興奮和用力而微微顫抖。
這就是表哥的舞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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