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細柳斜,早桃花已然開了一兩枝。
淺草茸茸,鶯聲恰恰,心急的人已經琢磨著去望春山踏青了。
衛玉珰和兒子喬疏桐定好了三月初八日啟程回南,衛家人舍不得,走前忍不住一再挽留。
衛玉珰笑道:“雖然我也舍不得,可回來也已經快三個月了。如今該見的人都見過了,更看著宜宓出嫁,算是完了一樁心愿。俗話說得好,千里搭帳篷沒有個不散的宴席,如今也該回去了。”
包氏等人也知道,南邊一樣離不了衛玉珰,因此便打點禮物,準備車馬,一連忙了好幾天。
臨走前一日,衛玉珰在朱太夫人屋里說話,提起了衛宜寧。
老太太便感嘆:“五丫頭真是個好孩子,這些孫輩只有她和福安投我的緣,可惜福安小小年紀就夭折了。如今有她在我跟前,凡事都細心周到,算是替她爹娘盡孝了。”
衛玉珰接過話頭:“五丫頭確實招人疼,我一見她就喜歡。只是有句話怕是不當說。”
朱太夫人就說:“咱們娘們兒有什么說不得?你只管開口就是。”
衛玉珰就笑了,說道:“才母親說五丫頭在您跟前最孝順,其實不但是替她爹娘盡孝,連帶著我們也受益。我嫁的遠,不能常回來侍奉您,心里總覺得虧欠,有五丫頭在,自然會放心許多。
想到這些就越發覺得我之前的想法太過自私了。
我也是看著五丫頭實在好,就想著我在南邊沒個娘家人,若是她愿意我可以在南邊給她物色一個好婆家。
將來她嫁過去了,我們娘兩個彼此也有個照應。
可這樣一來,她就不能侍奉在您膝下了。”
朱太夫人聽了嗐了一聲,說道:“我還有幾年的活頭?況且姑娘遲早是要嫁人的,難不成為了伺候我就一輩子不嫁嗎?她這個身份也尷尬,若是在京城,只怕找不到像樣的人家。要是你真有這個心,就好好幫她籌劃籌劃。有你做主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是考慮到衛宜寧畢竟是罪臣之女,若是在京城,難免高不成低不就。
就算是低嫁,若遇到不通情理的人家一樣難免受委屈。
倒不如去南邊,有衛玉珰照顧,想必也沒人敢看輕她。
畢竟喬家在南邊幾乎是一手遮天,不像衛家在京城雖有封爵卻并沒多大勢力。
“母親真舍得嗎?”衛玉珰笑著問:“我總覺得這么做有奪人所愛之嫌。”
“舍不得歸舍不得,”朱太夫人嘆了口氣道:“可越是舍不得就越要替她想想以后,我已是風燭殘年,今晚脫下鞋和襪,不知明早穿不穿。把她托付給別人我不放心,何況別人就算有這個心也未必有這力量。”
衛玉珰聽朱太夫人這么說方才放下心來,說道:“既然母親已經同意了,那我就叫五丫頭過來問問她自己的意思。
倘若她愿意,到了南邊我便給她籌劃籌劃。左右她現在年紀還小并不著急,若是她不同意那也就算了,在京城未必尋不到好姻緣。”
“你說的有理,如此就叫她過來問問,”朱太夫人點頭說道:“如意啊,你去把五姑娘請過來,就說我有事找她。”
如意答應了,來到衛宜寧的院子里說老太太有事兒請五姑娘。
衛宜寧此時正在窗下讀書,略微整理了一下儀容,就跟著如意來到了朱太夫人這邊。
見衛玉珰也在,便給朱太夫人和大姑姑都請了安,然后才問:“不知祖母叫我來有什么吩咐?”
朱太夫人和衛玉珰相視一笑,說道:“你先坐下吧,聽我慢慢跟你說。”
衛宜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坐下。
朱太夫人喝了口茶這才開口:”剛才你大姑姑說她要回南邊去了,因為看你不錯,就想著在南邊給你物色一個婆家。你別不好意思,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過了年也十四歲了,不算小了。”
“把你叫過來是想問問你自己的意思,”衛玉珰接著說:“畢竟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說是愿意我回去之后就幫你物色著,這事也著不得急,總得看緣分。若是你舍不得京城,舍不得祖母,那也沒什么,留在這里未必就沒有好姻緣。”
衛宜寧聽了,知道大姑姑想要在南邊給自己安排親事。
她先不開口,在心里細細盤算:自己如今要為父母報仇,自然不能離京。
按照自己的計劃,起碼還得一兩年才能把這件事完成。
但是報仇之后呢?
衛家多半就要倒臺,到時候自己該何去何從?
那時候若要留在京城,只怕就不合適了。
去南邊則是另外一番天地,有衛玉珰照應總比無依無靠要好。
盤算好了她才開口說道:“宜寧多謝大姑姑的提攜,我自己是愿意的,但有一點:我父母去世還未滿三載,所以在此期間我不能談婚論嫁,要等孝期滿了才行。我只有這一個要求,還望大姑姑成全。”
“五丫頭果然是個懂事兒的,就依你,兩年后我接你過去,到了那邊找個合適機會先把親定了,過個一年半載再成親。”聽了衛宜寧的話,衛玉珰不但不生氣反而更加欣慰,一口就答應了她的要求。
衛宜寧沒有因為她父親有罪而放棄守孝三年,更沒有因為自己給她說親而急于求成。
如此孝順又穩重,將來再多些歷練一定是個能成事的,絕不會給自己丟臉。
“如此宜寧多謝大姑姑。”衛宜寧起身施禮,衛玉珰算是給她準備了一條后路。
有這條退路,衛宜寧就更能放手去報仇了。
“傻丫頭,說這些客氣話干什么?”衛玉珰笑著扶起她:“我也是想著自己在南邊太孤單,年紀越大了就越想家人,你能嫁過去于我而言好處更多,我沒有女兒,你盡可做我的女兒。將來少不得要煩你,你要是后悔現在還來得及。”
衛宜寧就笑了,衛玉珰在開玩笑,她當然聽得出來。
再一看朱太夫人,衛宜寧不由得神情微落,她還是真舍不得祖母。
從她進了智勇公府只有老太太是真心對她好。
“傻孩子,”朱太夫人見她如此便開口寬慰:“你起碼還要在我跟前待兩年,又不是立刻就分開了。”